秦鳴感受到她的目光,回望向她。
顧尋影若無其事,小聲問他,“听說,你先前又與水哥哥比劍了?”
秦鳴一听此話,臉色更是難看。
顧尋影不嫌事大,追問道︰“誰輸了?”
秦鳴握著劍的手攥緊,兩息過後,沒有理會她,朝前走去。
顧尋影若有所思,贊賞道︰“看來又是水哥哥贏了。”
上次沒‘輸’的秦鳴腳步停住,手握得更緊,骨頭發出 的響聲。
顧尋影當作沒听見,提示他,楚默離就在屋里。
秦鳴不好作聲。
顧尋影也沒再惹他,快速溜了。
最近,在城外找人的事情,都是由秦鳴負責的。
然而,最近這事的進展出現了停滯,他帶著人在城外找了多日,都沒有找到那個被水喬幽打傷的人。
這不禁都讓人懷疑,那人是不是已經不治身亡,或者,也與躲在城外小鎮那兩人一樣,‘意外’身亡了。
他們試圖從那個采藥人身上入手,可查找了多日,查到的還沒有水喬幽透露的多。
不過,楚默離也未讓人就此作罷。
終于在今日,秦鳴在那來來往往基本都是熟人的小鎮上打听到,他們找到那鎮上的前兩日,離那宅子要近不近要遠不遠的地方,好像出現過陌生人。
秦鳴立即趕回了城,向楚默離回稟這一消息。
他猜測,他們要找的那個人,估計就是被那陌生人先帶走了。
他們肯定也不是一伙的,不然這人不會需要先在那附近轉悠兩日,至于那采藥人與那老奴,就是那人滅口了。
可惜,那陌生人十分謹慎,沒有人看到他的長相。出了那個鎮子,無論是進城的方向,還是其它的方向,都無人留意到此人。
楚默離沒有否定秦鳴的推測,沉思片刻,命他先將精力放到捉拿溪流之事上。
楚默離本來是要去牢中再會一會何大公子,听到顧尋影所稟之事後,止了這想法,見天色已經不早,起身朝外走去。
一條腿剛邁過門檻,驀地又停住了腳步。
他想起了他與水喬幽說起發現那兩具尸體之事時水喬幽的反應。
不驚不詫。
人沒找到,她也不著急。
這很符合她的性子,可是……他記得她前一晚回來的很晚,還少見的換了一身女裝。
她說甜瓜邀了她去酒樓吃酒,才回去晚了。
楚默離沒有找甜瓜打听過,也沒有不相信她。
只是,那晚她沒有喝酒。
既然沒喝酒,三人為何會那麼晚才散。
她還特意應甜瓜要求換了女裝?
他覺得她只是隨口一說,可她就不是個風趣的人。
可是,甜瓜明顯只是將她當老大,且又不是邀她一人,為何還要特意要求她換身女裝去酒樓?
她那日著裝,若是換一個不像他那樣熟悉她的人,在外面遇見她……一兩眼必定是認不出她的。
楚默離詢問跟在身後的秦鳴,“那人是哪日出現在那鎮子上的?”
秦鳴看他站在門口突然不走了,還有些疑惑,正猶豫要不要喚一聲他,听到他問話,過了半息,才會意他問的是那陌生人。
“就是我們的人找到那里的前面兩日。”
楚默離重新邁步,往大門口走去。
時禮去御史台了,還沒回來。
楚默離也沒等他,帶了秦鳴離開。
外面天已黑了,他沒回王府換衣換車,直接吩咐秦鳴趕車去水喬幽的住處。
他在馬車上拿了件備用的常服換了,車至半路,下車走路去了水喬幽那里。
水喬幽讓甜瓜給楚默離帶的話,甜瓜已經告知顧尋影,天色已暗,甜瓜喂了馬,就回自己的住處了。
楚默離推開院門,整座宅子,一片漆黑。
他讓秦鳴在外等著,自己大步進屋,走入了水喬幽的房間。
輕車熟路地點燃蠟燭,他一眼便看到被甜瓜放在書案上的包袱。
他打開一看,看到他的衣物與他拿過來的書。
燭火散至了房間的每個角落,他顧不上往下翻看,先掃了一眼四周。
房間里的擺設瞧上去還是原樣,卻也沒有讓人放心。他又快步走至衣櫃前,發現衣櫃里水喬幽的衣物少了兩套她常穿的。
目光一轉,瞧見她平日收放她那些雕刻用具的屜子,猶豫須臾,打開看了一眼,見到那枚她近日用心雕刻的水家家主印鑒就在其中,稍微松了半口氣。
顧尋影給水喬幽找的那本書也在里面,但楚默離此時沒有心情關注它,沒有留意。
他關上抽屜,又去了後院。
直到看到馬廄里的馬還在,剩下的半口氣才慢慢吐了出來。
他摸了摸馬的頭,返回了房間。
一進屋,又一眼看到水喬幽‘貼心’地幫他收好的行李。
他走過去,仔細翻看起來。
除了大件的、一時不好搬動的,他的用物,她都給他收拾好了。
他忍不住無聲笑了起來,這還是繼麻山鎮那次之後,他再一次發現,她也有如此‘賢惠’的一面。
他在書案前坐了下來,一開窗,就見到高懸的月亮。
瞧著月亮,他明白了,她這次沒打招呼離開,估計就是單純不想讓他有機會跟著她去原陽拜見她父母。
他著實沒有想到,他也會有讓人如此拿不出手的時候。
楚默離望著水喬幽望過的月亮,有些好奇,水喬幽每次看它時,除了思念故鄉與親人,還會想何事?
若是今晚她也有望月,可會有一瞬間想起他?
楚默離在窗前安靜地坐了許久,看著月亮逐漸被雲遮了一半,他又想起那晚他與水喬幽說起發現那兩具尸體之事。
那采藥人她認識,她看到卻也沒驚訝。
她還告知了他那人的秘密。
她不驚訝並不奇怪,畢竟,無論任何時候,她似乎都不會有驚訝這種反應。
只是,她為何會在那時告知他原陽那次刺殺的真相?
她跟他說了這件事,卻又不需要他幫忙處理任何事。
那她到底為何要告訴他這事?
楚默離相信他們之間是有信任的,但是與竹海山莊有關的事,在她那里,就與信任無關,若不是有用處,她是不會向他透露半句的。
那她是怕他查到什麼,誤會她?
她根本就不會在乎這些。
她想讓他通過這些線索,更易找到被轉移的人,乃至他身後的人?
這種猜測似乎更合理。
楚默離手指無意識在案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起來。
既然她一直都在派人尋找此人,那人拿到的那樣信物對于竹海山莊來說應當是極其重要的,那難道她就真的一點都不知這人背後之人的身份?
若是不知,她就真的沒有一點驚訝。
窗外的月亮,掙脫了雲層的束縛,又明亮起來。
楚默離看著透進來的月光,敲擊書案的手指停住。
她告訴他那件事,是為了順理成章地轉移他的注意力!
她一直都知道,那個被轉移的人是誰。
她去接應八星司的那晚,故意將人放走,不是因為她不想讓溪流落在八星司的手里,而是她不想讓那人落在八星司的手里。
溪流,不過是她在他這里混淆視听的擋箭牌罷了。
她將人打成重傷,亦不是給他先他父皇那邊找到人的機會,而是利用他與他父皇的手,自己找人。
她已經找到人了,所以听到人被轉移了,其他人被滅口了,她也沒有絲毫詫異與著急。
楚默離記得,那人失蹤後的三日,水喬幽都沒有出過城,可是,第四日,他有听她說過,出城辦了一趟差。
如今想來,那次,她應該是去善後的。
人既然已經到了她手里,那其他人自然是找不到了。
楚默離想到自己那晚沒有對她的話有絲毫過多的思索,覺得有些好笑。
抬眼,又看見那明亮的清月,無聲的笑容,染上了寂寥。
過了片刻,楚默離想起剛才看過的那枚印鑒。
這幾日他回得晚,回來時水喬幽都上床休息了,沒有注意她雕刻的印鑒完成到了何種程度。
他立即起身,又將那枚印鑒翻了出來,拿在燭火下仔細看了看。
楚默離沒有見過真正的水家家主印,可是手里的印鑒看上去,似乎已經雕刻好了,就算還有沒有完成的工序,應該也不多了。
楚默離一直記得水喬幽說來中洛是來等人的,這件事他憑直覺相信她說的是真話。
之前,他以為她是來等楊卓的,可是她否認了。
她的否認似乎也不是說謊。
她等的人若不是楊卓,那她等的人到底是誰,實在難以猜測。
今日這件事,給他提供了新的思路。
竹海山莊的重要信物,不可能輕易落到外人手里。
這人很有可能與竹海山莊暴露以及之後引發的一系列麻煩有關。
難道,這失蹤之人,就是她要等的人。
她特意來中洛,是來清理門戶的。
若是如此,那這人她既然已經找到,他手里這枚印鑒又有何用處?
……找到幕後與這內鬼合作的人,以絕後患?
她找的人,與他要找的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人。
這也是她願意與他共享某些訊息的原因?
楚默離看著手里精巧的印鑒,又無聲苦笑了一聲。
幕後之人找到,威脅與隱患解除,她是不是就要離開了?
時禮辦完差事去京兆府,得知楚默離早已走了,趕回了安王府,又沒有見到人,猜測楚默離應當是來了水喬幽這里,立馬趕了過來。
時禮過來,秦鳴可以先離開,準備去重新部署找人之事。
楚默離吩咐他,那小鎮上消失的人不必找了。
秦鳴困惑,不是說人很重要,怎麼就不用找了。他以為是自己辦事不力,讓楚默離想要換人負責此事。
楚默離沒有換掉他,也沒解釋原因。
時禮雖然也不知楚默離為何突然下達這樣的命令,但他眼力更好,看出染上了半身月光的楚默離看著好像與平常有些許不同,拉住了還想再說的秦鳴。
雖然今晚水喬幽不在家,時禮也沒問楚默離可要回王府。
兩人退了下去,房間里又恢復安靜。
楚默離望著窗外明月,又坐了良久。
此時,水喬幽同樣坐在窗前,望著頭頂清冷明月。
她下午已經進入原陽,卻沒如以往一樣,急著去又一山看父母,而是先入了城,在水府的舊址前站了一會,她就在建在連府舊址的酒樓里開了一間房。
之後,她沒再出過客棧。
點燈時分,她坐在窗前,看著斜對面的糕點鋪子前的人來人往,客人散去,鋪子關門,她的視線就稍微抬高了一點,落在了上方越來越圓的月亮上。
夜深人靜,月亮越升越高。
水喬幽雖然趕了一上午路,三更鑼聲也已經響過了,她卻還是沒有一點睡意。
楚默離以前問過她,她看月亮的時候,在想何事?
實際上,多數時候,她都是什麼都沒想。
今晚也是如此,抬頭看見,便就一直這樣坐著了。
不過,坐久了,她就想起了一些以前的舊事。
幼時,俞白過來,帶她出去玩,回來的時候,正好遇到父親也回府,他會牽著她邁過門檻,院里,母親听到下人稟告說父親回來了,踏著夜色來迎接父親。母親看到她也回來了,伸手想要牽她,那只手,卻被父親攔住。
被父親留下過夜的俞白,這個時候,悄悄將她的手從父親手里弄出來,帶著她先往花廳走。
彼時,他們年紀都還小,父母不會在意他們的這種行為。
黑夜轉眼又變成白日,母親在大門口送父親出征,俞白牽著她站在門口,看他們夫妻二人話別。因為相信父親一定會平安回來,他們對父親也有些不舍,卻也沒有母親那般不舍。
父親走後,俞白帶著她去俞府听俞父講學,路過連府,看到連逸書正好出門,俞白順便也將連逸書叫上了。
俞父學識淵博,連逸書是個好學的人,答應了下來,走在他們身後,與他們一道去了俞府。
到了下午,課听完了,連逸書表示可以將她一起送回家。
俞白快速起身,先連逸書一步,牽起了她的手,不嫌麻煩地又親自將她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