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書發出點輕微的動靜,但住在對面的老僕耳朵有些背,並未听見。
水喬幽頭也未回,注意到了書架上有一本書所在的位置,前面的木板格外干淨光滑。
她用浮生挑了一下書,書沒有動,她換挑為壓,書往里面陷了一寸。
書陷進去的同時,書架自動往左邊移開,露出了一條漆黑的縫隙,縫隙慢慢變寬,直到露出了兩尺之寬,里面有異樣風聲快速朝外撲來。
水喬幽動作敏捷地閃至到書架前面,跟著書架移動的方向躲避。
書架重新靜止,水喬幽先前所站的四周落下不少暗器。
水喬幽看著它們,在書架前繼續站了片刻,四下全部安靜下來,未再發出聲音,她才走回遠處。
那一條縫隙,已經變成可以進人的小門。
水喬幽沒有點燈,走了進去。
走了幾步,听到里面有輕微的動靜,她將手中浮生朝著那個方向擲了出去。
須臾,浮生所落的方向發出撞擊聲與悶哼聲。
水喬幽這才摸出了火折子點燃,火光瞬間將四周照亮。
里面是個不大的暗室,屋里有床,還擺了幾件簡單的家具。左邊還有一扇暗門,一個面帶病態、雙手纏著繃帶的男人正背對著她跪倒在門前,還沒從浮生那一擊中緩過來。
看到屋里有光,無法起身的他躲避不了,下意識轉過視線,看到了水喬幽。
水喬幽自是也看到了他,拿著火折子慢步向他走過去,幾步就到了他面前。
火折子光線微弱,但這樣的距離,照出一張人臉已經足夠。
水喬幽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不急不忙地用腳挑起了落在旁邊的浮生。
水喬幽沒有問話,也沒給對方開口的機會,空著的手接住浮生,就將人給打暈了。
因為大隱于市,這處地方也不好安排太多人守著。
整座宅子除了屋里的兩人與住在對面的老僕沒有其他人。
水喬幽滅了火折子,將暗室里的人從原路拖了出去,倒在房間里的人,她沒有管他。
屋外,出塵看到她出來,長舒了一口氣,忙將她手里的人接了過去。
水喬幽用手帕擦了手,“看好他。”
外面已經天黑,看不清人臉。人已經抓到,出塵也沒有急著去看他的樣子。
“好的。”
出塵早就已經勘探好撤退的路線,兩人帶著被打昏的人,快速離開了小鎮。
出了小鎮,水喬幽往回城的方向走,出塵帶著抓到人未再與她同行。
城門關閉的前一刻,水喬幽趕回了城。
走到了住處前面的那條街上,還沒到宵禁的時辰,街道兩旁還有鋪子沒關門。
她沒再急著往回趕,進了先前帶甜瓜去過的酒樓。
甜瓜與苟八在酒樓里等她,三人一起吃了頓飯。
出了酒樓,天色已晚,水喬幽讓甜瓜也直接回他自己那里了,一個人往回走。
進了巷子,看到門口又亮著燈,楚默離也在門口等她。
盡管她今日換了身女裝,又帶著帷帽,楚默離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他瞧著她的裝扮,微微有些訝異,“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水喬幽听出他只是關心,並無打听之意,回答了他,“甜瓜昨日從你這多得了一份工錢,今日張羅我與他叔吃酒。”
楚默離沒有從她身上聞到酒味,牽著她往回走,輕笑出聲,同她解釋道︰“我是看他每日盡心盡力照顧後院那匹馬辛苦,就讓時禮給了他獎賞。”
水喬幽听他提到後院那匹閑馬,記起自己忘了叮囑甜瓜一事。
楚默離卻將她所想講了出來。
“我還听他說,他曾經見過一匹與後院那匹相似的馬,他們甚至將它認錯過。”
楚默離沒有特意去看她,聲音如舊,就像是在與她閑話家常。
水喬幽暫時沒再與他談論甜瓜那多出來的工錢一事,她也看著路,神色不動,“哦。”
楚默離听著她沒有情緒的回答,這才偏頭,“他沒與你說過?”
水喬幽沒有心虛,“或許說過,不記得了。”
楚默離聞言,同她說道︰“他說的那個時候,我正好在邵州,還丟過一匹馬。”
停頓半息,沒等水喬幽說話,他又補充了一句。
“與你那匹馬差不多。”
為了表示對他人說話時的尊重,水喬幽偏頭看了他一眼。
楚默離沒有吊人胃口,直接告訴了她,“不過,後來那匹馬又自己回來了。”
水喬幽听到了結局,將目光收了回去。
楚默離對她不管閑事的習慣也是了解,看她不感興趣,沒再多說。
水喬幽以為這事就這樣過去了。
等到兩人進屋之時,楚默離忽然對她道︰“其實,當初,我能在那個小鎮等到你,還得多虧那匹馬。”
水喬幽鎮定自若,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沒有多打听。
殊不知,她這與平日習性相符的舉動,卻讓楚默離證明了他當初以為被土匪偷走的馬其實與她有關,當日馬的行為異常多半亦是因為她。
得到了驗證,楚默離在心里笑了笑,也沒揭穿她。
剛才在外面,楚默離沒能看清她。
屋里點著燈,楚默離看清楚了她今日的裝扮。瞧著她取了帷帽,露出了完整的臉,他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
他已經許久沒有見到她穿女裝出門了,不免起了些好奇,“今日怎麼換回這身裝扮了?”
水喬幽沒有戒備,“……甜瓜要求的。”
楚默離少有的詫異。
甜瓜要求……她穿女裝去與他們吃酒?
水喬幽沒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何怪異之處,看到屋里擺著還沒動過的飯菜,想起昨日他也是在等她用飯,道︰“以後……”
她本是要說,以後不必等她用飯,說了兩字,又意識到這話不適合她說,又將話語收住。
這一停,她注意到她昨晚沒看清的紅印已經全消了。
她不動聲色挪了視線, 改了口,“你先用飯,我去沐浴。”
楚默離倒沒察覺到她這一瞬間的想法變化,看著她一身女裝,仍舊沒有想明白,甜瓜為何對她提出那樣的意見,而且,他曾經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她是一貫的只是听听。如今甜瓜說了,她就滿足了他這莫名其妙的要求?
此時的甜瓜全然不知這件事情,正在家里快樂地數他來中洛之後攢了多少銀子。想到以後每月都能如昨日一樣,多領一份工錢,他越數越開心。
水喬幽走回房間,才意識到自己又說了那容易引誤會的話語,可比起前一晚,只是想了就過了。
直到看到還在櫃子里右上方的那一摞衣服,陷入沉思。
他的‘今晚’是每一個‘今晚"?
環視一周,發現小小的房間里居然還多出了一把躺椅。
她往外看了一眼,想到楚默離剛才提到的馬,再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站了一息,還是沒有喊他,拿了身換洗的衣服,關上櫃子又出去了。
外面的楚默離現在除了晚上,甚少見到她穿女裝,見到她又出來,多看了她一眼,直到她踏過門檻,走向後院。
楚默離向水喬幽許諾,溪流不會落到八星司的手里,並不是隨口一說。
隔日他下朝回府,秦鳴也已查到那偷偷上山采藥的藥農,並根據農夫交代,找到了高價向他買藥之人的線索,趕在官府之前到了那個小鎮,尋到了那座民宅。
只是,他們去時那里已經人去樓空,整座宅子收拾的很干淨,沒有留下線索。
周邊鄰居只知道那戶人家有一耳背的老僕經常出入,並不知主人是何人,不能提供其它線索。
屋里沒有打斗痕跡,秦鳴懷疑那人謹慎,拿到藥後,就立馬換了地方。
到了下午,八星司的人也找到了那個地方。
楚默離知道不是青皇的人搶先找到了人,又下令加派了人手在城里城外暗中搜尋。
晚上回到水喬幽的住處,水喬幽已經回去,楚默離將事情的進展同步給了她。
水喬幽听著,似乎是剛知道這件事情。
楚默離雖然已經比以前更了解她,但這次沒有看出她早已知曉此事。
一連三日,水喬幽都是正常上值、下值,沒有出過城。下值之後,她沒有去過其它地方,也沒再進過右辭開來用來與她聯系的茶樓。
這幾日,夙秋沒有來找過她。她知道夙秋的能力,更知道他答應了的事,是不會反悔與敷衍的。他不來,她亦不急,也沒有去找他。
楚默離安排了秦鳴排查了城內城外所有官府可能忽略的地方,但是買藥的人買了那次藥後,就不再有過動作。整整三日,他那邊還是沒有找到人。
好在,官府與八星司那邊,也沒有找到人。
楚默離白日里忙,又不像其他官員至少有個明確下值的點,有時候會忙到晚上。但是,無論多晚,他都會避開他人,回到水喬幽的住處過夜。
水喬幽對于他半夜回來擠她,也已漸漸習慣。
這三日之中,她有注意到,她那小小的房間里每日好像都會多出來一兩樣物什,有些是楚默離的個人物品,有些是為了她方便新添的。
為了避免被人發現,楚默離同樣每日早上先回到他的王府去換朝服,才去上朝。
水喬幽住的地方與安王府相隔不近,安王府到宮中也不算近。他每日這樣來來回回,實際上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水喬幽已經明白,楚默離決定做一件事,根本就不會受他人話語影響,這個他人也包括她,她也就隨他去了。
她記得他曾經說過的某句話,覺得他如今就是圖新鮮,日子長了,有些激情自然就下來了。
就這樣,那小小的房間里,在主人的默許下,每日都有些小變化。
到了第四日,水喬幽從袁松那里接了個任務,一早代替他出城去城外的皇家避暑別院監督地下水道工事的檢修與改造。
水喬幽習慣獨來獨往,下午完成了差事,她從別院里出來,一個人騎馬回城。
走出別院管轄範圍,她加快了馬速,走至半路,她拐了個彎,換到了一條少有人走的小路。路面縮窄,絲毫不影響她騎馬。
沿著小路快馬走了一刻,一人一馬行至了西山觀的後山背面山腳。
背面多石少樹,山體陡峭,沒有路可以上去。
水喬幽將馬放在山腳,見四周無人,徒手攀上了那有些陡峭的山壁。
半山腰上,有幾棵從岩壁中出來的古松郁郁蔥蔥。
這幾棵松樹,偶然在附近路過的人,都可看得清清楚楚,但甚少有人發現,那松樹後面還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山洞。
因山洞在這峭壁之上,無路可以到達,即使有人注意,也未曾當回事過,更無人看出,它就在西山觀三清殿里擺著的那尊原始天尊神像與洛家先祖洛晚風墓地形成的中軸線上。
水喬幽輕松攀至古松處,未再往上,而是進了山洞。
洞口不大,站在洞口,卻一眼望不到盡頭。
水喬幽往里走了兩丈,出塵從前面拐角處出來,看到來人是她,放下心來,連忙上前迎她。
水喬幽問道︰“這幾日如何?”
那晚兩人分開,出塵就到了此處,這幾日,他一直待在這里,對里面的格局已經熟悉,走在前面給她引路。
“您找的這個地方很隱蔽,目前無人發現此處。”
“人呢?”
“為了避免他惹來人,我給他喂了點藥,讓他睡了。”
水喬幽沒有對他的安排提出異議。
出塵引著她往里走,遲疑片刻,還是向她問出了疑惑了幾日的事情。
“水姑娘,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誰了,才命我必須搶在官府與安王府之前將人找出來?”
那日水喬幽將人給他時,天已黑了,他也沒有急著去看那人的長相。
當晚,他沒有進城,趁夜將人轉移至水喬幽安排的這個地方。
火折子點燃,他才看到對方長相,大吃一驚。
水喬幽簡潔回道︰“不知道。猜的。”
出塵沒有听出她的語氣與平日里有何區別,揣摩不到她的想法,沒再發問。
出塵領著水喬幽在山洞里走了將近一盞茶,轉了三個彎,越來越黑的山洞中浮現微弱的燭光。兩人再往光源的地方走了兩丈,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處開闊之地。
先前被水喬幽從小鎮上找到的人,正昏睡在在最遠處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