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蕭承龳才踏著最後一縷殘陽回到莊子。
“她呢?”蕭承龳撢去肩頭的塵土,目光掃過空蕩蕩的堂屋。
茗翠正往藥爐里添炭,聞言指了指後院“小姐在藥房忙了一下午…”
話音未落,蕭承龳已經大步往後院走去。
藥房的門虛掩著,透出一線暖黃的光。
蕭承龳剛要推門,忽听得里面傳來一聲極輕的抽泣。
他手指頓在門板上,透過縫隙看見薛沉甯背對著門,肩膀微微發抖。
她面前攤著白日里曬的藥材,指尖正摩挲著一株斷成兩截的老山參。
那是他們上個月在懸崖邊發現的,蕭承龳腰上系著繩索采了整整兩個時辰。
此刻她小心翼翼地將參須拼湊在一起,眼淚砸在青石案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蕭承龳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松開,最終輕輕叩了叩門。
“進來。”薛沉甯迅速抹了把臉,聲音還帶著鼻音。
門吱呀一聲推開,蕭承龳高大的身影填滿了整個門框。
他手里提著個油紙包,隱約透出蜜餞的甜香。
“縣太爺判了趙二三年。”他將油紙包放在案上,目光掃過她通紅的眼尾,“參斷了也能入藥。”
“我知道。”薛沉甯咬唇瞪著他,眼淚又要涌出來。
她突然抓起那包蜜餞砸在他胸口“誰要你買這些!亂花我的錢!”
油紙包掉在地上,好在蜜餞只掉了幾顆出來,她聲音越來越小,“討厭你…今天你要是沒回來…”
蕭承龳上前一步,沾著血和塵土的手捧起她的臉。
“我的錯。”他聲音低啞,拇指擦過她濕漉漉的臉頰,掌心溫度燙得驚人。
薛沉甯愣在原地,眼淚還掛在睫毛上。
她猛地別過臉去,用袖子狠狠擦了把眼楮,聲音里還帶著未散的哽咽“我…我才沒哭!不過是風迷了眼…”
可越說,眼淚卻掉得更凶了。
她氣急敗壞地用手背去抹,卻怎麼也擦不干淨,反倒把蕭承龳方才留在她臉上的血痕蹭得暈開,像抹了胭脂似的。
“都怪你!”她抽噎著捶了他一下,“跑那麼遠做什麼…”
話音未落,一顆淚珠不爭氣地砸在蕭承龳手背上。
蕭承龳低頭看著手背上那滴晶瑩,喉結動了動。
他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方粗布帕子,正是那日山洪後她給他包扎傷口用的,已經洗淨疊好,卻還留著淡淡的藥香。
“擦擦。”他動作笨拙地往她臉上按。
薛沉甯一把搶過帕子,卻在踫到他指尖時頓住了。
那雙手上全是細小的傷口,掌心的繭子又厚了一層。
她突然想起這些日子,這雙手為她刻妝台、采草藥、修院門…
“傻子…”她攥著帕子沒動,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我才不是因為你…我就是…就是…”
蕭承龳將她攬入懷中,心跳聲震耳欲聾,哪里還有半分平日的沉穩。
“我知道。”他聲音沙啞,帶著她從未听過的顫抖,“是我不好。”
薛沉甯的臉埋在他肩頭,淚水浸透了他單薄的衣衫,燙得他脊背發僵。
“都是你的錯…”她攥著他衣襟的手指節發白,“你若是…若是沒回來…”
她悶聲說,後半句含糊在哽咽里。
蕭承龳收緊了手臂,下頜抵在她發頂,一字一句道“我一直在。“
月光悄悄爬上窗欞,將相擁的影子拉得很長。
藥爐里的炭火漸漸暗下去,而某個嬌縱的大小姐,在這個山野村夫懷里哭著睡著了。
夕陽西沉,將院中的樹拖出長長的影子。
蕭承龳踏著最後一縷暮色歸來,手中那根打磨光滑的白蠟木棍在余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
“這是要做什麼的?”薛沉甯正坐在石凳上揀藥,見狀挑起柳眉。
她今晨哭腫的眼楮已經消了,只在眼尾還殘留著淡淡緋色。
蕭承龳手腕一翻,木棍在空中劃出利落的弧度“過來。”
薛沉甯撇撇嘴放下藥簍,剛走近就被塞了根一模一樣的木棍。
入手比她想象的沉,紋理卻打磨得極為細膩,顯然是費了心思的。
“從今天開始,我教你防身術。”
薛沉甯眨了眨眼“你要教我武功?”
“基礎防身術。“蕭承龳糾正道,“足夠對付趙二這樣的無賴。”
“哼,行吧!”
“站好了。”蕭承龳突然貼近,帶著薄繭的手掌扶正她的肩背。
他身上還帶著山間的松香,混著些許汗意,燻得她耳根發燙。
“腳跟分開,與肩同寬。”
薛沉甯下意識照做,卻在他繞到身後調整姿勢時渾身緊繃。
蕭承龳似乎察覺她的僵硬,頓了頓退開半步“先學格擋。”
晚風拂過,院中樹影婆娑。
薛沉甯看著眼前這個一招就能放倒壯漢的男人,此刻卻以最緩慢的速度演示著基礎動作。
他粗糲的嗓音在暮色中格外清晰“左手上格,右手護心——”
“慢些!”薛沉甯手忙腳亂地模仿,木棍險些打到自己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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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承龳唇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突然一個箭步上前。
薛沉甯驚呼一聲,本能地舉起木棍——竟真格住了他試探性的攻勢。
“不錯。”他黑眸中閃過一絲贊許,震得她虎口發麻的力道卻未減分毫,“記住這個感覺。”
漸漸地,薛沉甯找到了些門道。
月光爬上屋檐時,她已能勉強接下三招。
發髻松散了些,杏色衫子被汗水浸透,卻仍咬著唇不肯喊停。
“最後一式。”蕭承龳突然變招,木棍直取她咽喉。
薛沉甯倉促應對,腳下不穩向後栽去,一只溫熱大手穩穩托住她的後腰。
兩人呼吸交錯,木棍“啪嗒”一聲同時落地。
薛沉甯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揪住了他的前襟,指節都泛了白。
“明日繼續。”等她站穩了,蕭承龳松開手,彎腰撿起木棍。
薛沉甯看著那個大步離去的背影,突然追上去“喂,蕭承龳!”
她紅著臉把個物件拍在他掌心,“手伸出來!”
蕭承龳展開手掌,月光下靜靜躺著一枚繡著歪歪扭扭松枝紋的護腕。
針腳亂七八糟,卻用足了上好的絲線。
“別…別誤會!”薛沉甯別過臉,“不過是練功磨手,浪費了可惜…”
夜風送來遠處蛙鳴,混著某人低低的一聲“嗯”。
那枚護腕被鄭重地套在手腕上,恰好遮住今日新增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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