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甯坐在簡陋的梳妝台前,盯著銅鏡中自己蒼白的臉。
三天過去了,她依然無法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嫁給了一個山野村夫。
“小姐,該梳頭了。”茗翠拿著木梳站在她身後,聲音小心翼翼。
薛沉甯嘆了口氣,任由茗翠擺弄她的長發。
這間所謂的“新房”是蕭承龳連夜收拾出來的,雖然簡陋,卻也比莊子其他房間干淨整潔得多。
牆壁新糊了泥,窗戶換了新紙,甚至地上還鋪了一層粗布當地毯。
“小姐,其實蕭大哥人挺好的。“茗翠一邊梳頭一邊小聲說,“昨天您睡著後,我看見他在院子里給您做梳妝台呢,一直忙到半夜。”
薛沉甯心頭微微一顫,卻嘴硬道︰“不過是看在銀子的份上。”
婚禮簡單得近乎寒酸。
沒有花轎,沒有喜樂,只有村里幾個老人作見證。
她穿著自己最好的一套衣裙,蕭承龳則換上了件半新的藏青色短打。
拜天地時,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仿佛這不是喜事而是場刑罰。
思緒回歸,薛沉甯“啪”地一聲將犀角梳拍在妝台上,銅鏡里的美人兒立刻蹙起柳眉。
“這梳子怎麼這麼鈍!”她抓起梳子就要往窗外扔,卻在半空僵住了手——這是母親留給她的首飾。
茗翠嚇得撲通跪下︰“小姐息怒,奴婢這就去找把好梳子…”
“算了!”薛沉甯把梳子重重插回妝匣,力道大得險些戳穿底板。
銅鏡映出她泛紅的眼尾,什麼京城第一美人,如今竟淪落到在這種破屋子里對丫鬟撒氣。
她惡狠狠地扯著打結的發梢,忽然從鏡中瞥見妝台一角新刻的玉瓊花紋。
手指頓在半空,這花紋…分明是她閨閣里那架紫檀妝台上的樣式。
“他昨晚真在這兒做木工?”
薛沉甯裝作漫不經心地問,指尖卻悄悄撫過那處雕花。
“可不是嘛!”茗翠見主子臉色稍霽,大著膽子道,“蕭大哥還特意問奴婢,小姐在京城時用什麼樣的妝台。奴婢就比劃了一下…”
“多嘴!”薛沉甯突然拔高聲音,嚇得小丫鬟又縮回脖子。
她煩躁地扯開衣領,粗布中衣磨得她雪膚泛紅,“這料子糙得跟樹皮似的,怎麼穿呀!”
正鬧著脾氣,房門被輕輕叩響。
蕭承龳低沉的嗓音透過門板︰“早飯。”
薛沉甯立刻挺直腰背,飛快抹去眼角濕意︰“進、進來。”
高大的身影推門而入,手掌托著個粗陶碗。
金燦燦的小米粥上飄著幾粒枸杞,竟有幾分像她從前最愛吃的燕窩羹。
“趁熱。”蕭承龳將碗放在妝台上,目光掃過她凌亂的發絲。
薛沉甯別過臉去︰“不餓。”
話音剛落,肚子就不爭氣地“咕”了一聲。
她耳根頓時燒了起來,卻仍梗著脖子不肯回頭。
蕭承龳什麼也沒說,只是從懷中掏出個小布包放在粥碗旁。
粗布展開,露出把精致的犀角梳,與她剛才險些扔掉的那把,幾乎一模一樣。
“集市上看到的。”他轉身往外走,“覺得…適合你。”
門關上後,薛沉甯猛地抓起新梳子。
觸手溫潤的梳齒上,分明還殘留著那人掌心的溫度。
她突然把臉埋進掌心,肩膀微微發抖。
“小姐…?”茗翠慌了神,“可是不喜歡?”
“這粥太燙了!”薛沉甯抬起頭,眼圈通紅,“去給我換碗溫的來!”
等茗翠退下,她才小心翼翼捧起那碗粥。
第一口下去就愣住了,粥里竟摻了桂花蜜,正是她在薛府時的口味。
窗外傳來劈柴的聲響,一聲聲像是砸在她心坎上。
薛沉甯突然把勺子一摔︰“難吃死了!誰讓他放這麼多糖!”
說著說著,一滴淚卻砸進了碗里。
午後,薛沉甯決定親自下廚做頓飯。
她好歹是薛府大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難道還搞不定一頓飯?
一個時辰後,廚房里濃煙滾滾。
薛沉甯灰頭土臉地跑出來,不停地咳嗽。
裙擺上沾滿了黑灰,精心梳好的發髻散落了幾縷,俏臉上還蹭著一道灶灰。
她死死攥著燒焦的鍋鏟,指節都泛了白。
她只是想煮個米飯,怎麼就成了焦炭?
還有那條魚,明明照著廚娘的樣子去鱗去內髒,怎麼下鍋後蹦得老高,濺了她一身油?
“小姐!您沒事吧?”茗翠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手里還拿著塊濕帕子。
“沒、沒事。”薛沉甯強撐著說,卻看見自己精心準備的食材全都毀了,鼻子一酸,差點又哭出來。
這時,院門開了,蕭承龳扛著一頭野豬走了進來。
他臉上還帶著打獵時的汗水,卻在看到廚房的濃煙時瞬間變了臉色。
“怎麼回事?”他皺眉問道。
薛沉甯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卻踩到方才掉的鍋鏟,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蕭承龳一個箭步上前,野豬“砰”地一聲落地,濺起一片塵土。
“別過來!”薛沉甯尖聲道,胡亂抹了把臉,結果把灶灰抹得更開了。
她別過臉去,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相︰“我、只是…想做飯。”
蕭承龳已經走到廚房門口,濃煙中隱約可見焦黑的鍋底和散落一地的食材。
他彎腰撿起那條蹦到灶台下的魚,魚鰓還在微微翕動,一聲極輕的笑從蕭承龳喉間溢出︰“以後我來做。”
薛沉甯頓時炸了毛︰“蕭承龳!你笑什麼?!”
她沖上前去,沾滿油漬的袖子胡亂揮舞,“這破灶台火候根本控制不好!還有這魚…這魚…”
她越說越急,聲音漸漸帶上了哭腔︰“這魚它故意跟我作對!明明廚娘都是這樣做的…”
一滴淚不受控制地滾落,在滿是煙灰的臉上沖出一道白痕。
薛沉甯慌忙轉身,卻听見身後傳來衣物摩擦的 聲。
蕭承龳不知何時解下了腰間的水囊,正用粗布帕子沾了水遞過來︰“擦擦。”
“嗯…”薛沉甯僵在原地,盯著那塊洗得發白的帕子。
上面還帶著松木和鮮血的氣息,是獵戶身上特有的味道。
“誰要你的…”她嘴上這麼說,卻還是接過了帕子。
清涼的井水觸到臉頰時,她才發現自己臉上燙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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