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後，蕭沉熙放下碗筷，眼楮亮晶晶地看向甦沉甯，小手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母後，御花園的雪梅開得正好，這會兒日頭暖和，去賞梅可好？”
甦沉甯還未答話，蕭承龳便擱下茶盞，淡聲道︰“外頭積雪未消，你母後畏寒，改日再去。”
蕭沉熙小臉一垮，眼巴巴地望著甦沉甯︰“母後，兒臣特意讓宮人在梅林鋪了氈毯，還備了手爐。那株‘照水梅’映著雪色，陽光一照晶瑩剔透，可好看了！”
甦沉甯見他這般用心，不由莞爾，伸手替他攏了攏衣領︰“好，母後隨你去看看。”
她轉眸看向蕭承龳，溫聲道︰“陛下若還有奏章要批，不必勉強同往的。”
蕭承龳見她眉眼含笑，終是起身︰“朕陪你們走走。”
他取過一旁的狐裘為甦沉甯披上，又瞥了眼蕭沉熙︰“只準看半個時辰，莫讓你母後著涼。”
“知道。”
冬陽和煦，御花園中積雪皚皚，朱砂梅在雪中綻放得愈發鮮艷。
蕭沉熙小心翼翼地攙著甦沉甯走在鋪了氈毯的小徑上，不時指著枝頭最盛的梅花雀躍道︰“母後快看這枝！”
蕭承龳跟在二人身後，看著妻兒發梢沾著的細碎雪晶在陽光下閃爍，冷峻的眉眼不覺柔和了幾分。
梅香混著冰雪的清氣縈繞其間，三人的身影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溫暖而靜謐。
幾人正走到梅林深處，忽見一隊宮人簇擁著太後迎面而來，太後披著紫貂大氅，發間金鳳步搖在雪光中熠熠生輝。
她目光落在甦沉甯身上時明顯一怔，眼底閃過一絲厭惡，隨即又掛上得體的笑容。
“兒臣參見母後。”蕭承龳淡淡行禮，身形卻不著痕跡地擋在甦沉甯前半步。
蕭沉熙松開牽著甦沉甯的手，規規矩矩地跪下︰“孫兒給皇祖母請安。”
甦沉甯垂眸福身，聲音清冷︰“見過太後娘娘。”
太後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假意關切道︰“幾年未見，皇後身子可大好了？昨兒听說你回宮，哀家還當是謠傳呢。”
話中帶刺，暗指她不辭而別，不告而歸。
蕭承龳眸色一沉，不等甦沉甯應答便冷聲道︰“是朕親自接沉甯回宮的。母後近日禮佛辛苦，這等小事原不必驚動。”
太後臉上笑僵了僵，轉而看向蕭沉熙︰“是嗎？幾日未見，熙兒倒是長高了不少。來，到皇祖母這兒來。”
蕭沉熙猶豫地看了眼父母，還是乖巧地走到太後身邊。
太後冰涼的手指撫上他的臉頰，意有所指道︰“可憐見的，定是沒人好好照顧。”
雪地里一時寂靜無聲，只听得梅枝承不住積雪，發出“咯吱”輕響。
甦沉甯低垂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淺淺陰影，唇角卻依然含著溫婉的弧度。
蕭承龳聞言眸色漸深，正要開口，卻見蕭沉熙突然打了個噴嚏。
“皇祖母，孫兒有點冷。”小家伙眨著水汪汪的眼楮，趁機掙脫太後的手，跑回甦沉甯身邊，“母後，我們回去吧？不然您身子受不了。”
太後臉色一沉，攥緊了手中暖爐，保養得宜的面龐顯出幾分陰沉。
還未發作，蕭承龳已順勢道︰“確實起風了。母後也回宮歇息，免得受寒。熙兒，與你皇祖母告退。”
說罷，親自為甦沉甯攏了攏狐裘，牽起甦沉甯的手，一家三口告退。
待他們走遠，太後猛地將手爐擲在地上，炭火濺在雪地里發出“嗤嗤——”聲響。
她盯著那串漸漸被新雪覆蓋的腳印，冷笑道︰“狐媚子就是狐媚子，死了幾年都能爬回來。”
雪徑上，蕭承龳一手牽著蕭沉熙，一手虛扶著甦沉甯的腰，將母子二人護在身側。
待走出一段距離，確認太後听不見了，他才冷冷開口︰“不必在意她。”
甦沉甯輕輕搖了搖頭︰“我沒事。”
蕭承龳握住她微涼的指尖，語氣不容置疑︰“當年的事，我不會再讓它發生第二次。”
他低頭看向正仰著臉看他們的蕭沉熙，神色稍緩，“熙兒方才做得很好。”
蕭沉熙眼楮一亮，卻又猶豫道︰“可是皇祖母好像生氣了…”
“無妨。”蕭承龳揉了揉他的發頂，“有父皇母後在。”
回到寢殿，宮人們早已備好暖爐熱茶。
蕭承龳親手解下甦沉甯的狐裘，觸到她指尖寒意時眉頭一皺︰“傳太醫。”
“不必了。”甦沉甯溫聲阻止，“只是方才在雪地里站久了些。”
蕭承龳沒有理會她的推拒，徑直將她縴細的雙手攏入掌心，他的手掌寬大溫熱，將她的指尖完全包裹，緩緩摩挲著那冰涼的肌膚。
“你總這般不愛惜自己。”他低聲責備，語氣卻溫柔得不像話。
拇指輕輕撫過她指節處淡淡的凍痕，那是當年留下的舊傷。
甦沉甯眼睫微顫，看著他專注的側臉。
蕭承龳將她的手舉至唇邊，呵出一口熱氣，溫熱的氣息拂過她冰涼的指尖。
隨後又用掌心細細揉搓，從指尖到指根，每一處都耐心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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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炭火 啪作響，映得他眉目格外柔和。
暖意漸漸從指尖蔓延至全身，甦沉甯望著他低垂的眼睫，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雪夜，他也是這樣，在冷宮里找到奄奄一息的她，用體溫一點一點將她暖回來。
蕭沉熙不知何時悄悄扒在屏風邊，看著父母相握的手，偷偷抿嘴笑了。
蕭承龳余光瞥見，卻破天荒地沒有訓斥，只是將妻子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蕭沉熙見父皇沒有趕他走，頓時膽子大了起來。
他踮起腳尖，學著父皇的樣子，用自己肉乎乎的小手包裹住母後的另一只手，煞有介事地揉搓起來。
“熙兒也給母後暖暖。”
他仰起小臉，眼楮亮晶晶的，還故意學著蕭承龳的樣子朝母後的手呵氣。
甦沉甯被孩子稚氣的舉動逗笑，眉眼彎起溫柔的弧度。
她正想說話，卻見蕭承龳忽然伸手，將兒子的小手也一並攏入掌心。
“要這樣暖。”帝王低沉的聲音里帶著難得的耐心，手把手教兒子如何正確揉搓母親的手。
三人的手就這樣疊在一起，在炭火映照下投下溫暖的剪影。
蕭沉熙驚喜地睜大眼楮，這還是父皇第一次這樣親近地教他。
他小心翼翼地模仿著蕭承龳的動作，生怕弄疼了甦沉甯。
“對，力道要輕。”
蕭承龳難得贊許地點頭，看著兒子認真的模樣，冷峻的眉目柔和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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