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寒風掠過雲夢澤，將襄郢城外的梧桐葉吹得沙沙作響，楚使端木蓉勒住韁繩，望著遠處巍峨的城牆，鐵甲下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兩年了，整整兩年的西域之行，如今終于回到了故土。
“大人，您看！”，副使景昭突然指著城樓方向，聲音里帶著難掩的激動。
正使端木蓉抬眼望去，只見城樓上不知何時已經掛滿了黑底金鳳的旌旗，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更令人驚訝的是，城門前竟已列好了整齊的儀仗隊，金戈鐵甲在暮色中閃爍著寒光。
“這是迎接我們的？”，使團中有人小聲問道，語氣中滿是難以置信。
楚王室的儀仗只有在大軍凱旋的時候才會出動，他們這些人是楚國的使團，跟為國遠征的大軍可不一樣，沒有軍功，怎麼能享受如此殊榮。
“應該是迎接我們的”，使團之中，屈弓將軍看了四周一眼，確認沒有其他人入城，所以也是肯定了起來。
端木蓉目光注視著城門前的王室儀仗，心髒也是猛的跳動，他們進入楚境之後，他就向楚王稟報了他們的歸期，如今在他們入城之時，有楚王室的儀仗等待，目標自然就是他們這些出使西域的使團了。
“都給本大人打起精神起來”，端木蓉的目光掃視了一眼四周的使團成員，然後一臉正色道“走！”
說著，端木蓉就率先往城門而去，屈弓將軍、副使景昭兩人緊隨其後，其他人見狀也是有序的跟隨，在這一刻，使團的眾人也不禁挺直了身板。
就在這時候，一支由六十四名力士抬著的玉輦自城中緩緩駛出，太子熊恆端坐其上，身著朱色朝服，腰間玉組佩隨著步伐發出清脆的聲響。
總理大臣彌生、外交部尚書柳川、襄郢令等朝臣跟在太子恆身後。
“是太子殿下！”，景昭驚呼出聲，連忙翻身下馬。
他們雖然遠在西域，但回到楚國之後，還是迅速了解了一下朝局，知道一個多月前，嫡長子熊恆已經正式被冊封為太子。
端木蓉此刻也立即下馬，正要行禮，卻見太子已經自玉輦之上下來，並快步走到了端木蓉的面前，親手扶住了他的手臂，笑著說道“端木大人，一路辛苦了”。
太子的手掌溫暖而有力，端木蓉能感覺到這位儲君指尖微微的顫抖。
他抬眼望去，只見太子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似是欣慰，又似是感慨。
“臣等幸不辱命”，端木蓉抱拳應道，聲音雖輕，卻字字鏗鏘。
這時，總理大臣彌生帶著一眾官員迎了上來，這位年過六旬的老臣面容肅穆，目光在使團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端木蓉身上。
“端木大夫，你們的任務完成了，王上極為滿意”，總理大臣笑著對端木蓉說道。
“下官能完成任務，皆是使團上下盡心盡力以及王上、太子、朝堂諸公支持的結果”，端木蓉恭敬的說道。
“端木子後繼有人矣”，看到不卑不亢、進退有據的端木蓉，彌生不由感慨道。
“楚國人才輩出，也是楚國之福”，一旁的太子恆也是笑著說道。
彌生看著端木蓉以及其身後的人高聲說道“王上已在章華宮設宴，為諸位接風洗塵。”
端木蓉注意到彌生身後跟著的計吏們手中都捧著算盤和賬冊，顯然是要清點使團帶回的物資。
他微微頷首“有勞太子和總理大人了。”
太子恆上前一步，擋在了端木蓉與計吏之間說道“彌大人，清點之事稍後再議，這些將士們遠道歸來，當先入城休息才是。”
彌生的目光在太子與端木蓉之間游移了一瞬，隨即躬身道“殿下說的是。”
使團眾人開始列隊入城，這些在西域歷經風霜的將士和官吏們，此刻卻顯得有些局促，有人不停地整理著自己的衣衫，有人偷偷抹去眼角的淚水。
所謂近鄉情怯，他听到悅耳的楚語，心中的辛勞感覺頓時消散不少。
“老李，你看那邊！”，一個滿臉風霜的老兵突然拽了拽同伴的袖子，指著城牆上懸掛的旗幟輕聲道“那是我家婆娘繡的！出征前她說要繡一面旗掛在屋檐下等我回來”
他的聲音哽咽了，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卻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景昭走在端木蓉身後，看著街道兩旁自發聚集的百姓，低聲道“大人，回家真好啊。”
楚國使團出發之時有近萬人，而現在回來的只有兩千不到，雖然有四千多人都被安置在各個市集據點，但往返之間，還是有兩千多人永遠的留在了異鄉。
這些人或是死于動亂，或是死于疾病，或是死于意外。
听到景昭的話，端木蓉沒有回答，但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使團成員的臉龐，將他們的表情一一記在心里。
有欣慰，有激動，有感慨，有慶幸，還有深深的疲憊。
隨著使團入城，鐘鼓齊鳴。
太子親自為端木蓉引路，總理大臣彌生則帶著官員們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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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兩旁的百姓紛紛駐足觀望，當有些人听到旁人述說這些人的功績之時立刻就有人高呼"壯士歸來"。
有人則小聲啜泣著尋找親人的身影。
“端木大人”，太子恆對端木蓉突然開口道“父王已經下令，讓太史令為爾等出使西域一事記錄于楚史之上，你端木蓉的名字也會名垂千古”
端木蓉聞言臉上頓時露出喜色，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想到什麼，神情也變得黯淡起來“殿下，那些沒能回來的兄弟”
“放心吧，父王有命，要將此次出使西域為國捐軀的人的名字都刻在英烈碑上，供奉于楚國太廟，與國同休。”太子的聲音異常堅定“每一個名字都不會遺漏。”
總理大臣彌生也在一旁補充道“王上還下詔，免除所有使團成員家中三年的賦稅。”
“王恩浩蕩，我等唯有以死報之”，端木蓉、屈弓、景昭等人連忙向王宮方向拜道。
這個消息也讓使團眾人再也忍不住，有人當場跪地痛哭，有人則仰天長嘯。
能夠死得其所，福澤後人，所以就不會有畏死者。
當使團終于來到章華宮前時，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宮門前整齊地站著兩列禁軍，他們手中的長戈在夕陽下閃爍著金光，更令人震撼的是，宮門上懸掛著一面巨大的楚旗，旗面上用金線繡著"凱旋"二字。
“這是父王親自題寫的”，太子恆的聲音里帶著自豪道“父王親口說過，這是楚國應該被計入史冊的一次重大出使”。
端木蓉只覺得胸口發燙，這兩年的艱辛，兩千同胞的犧牲，在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慰藉。
他轉身看向身後的使團眾人，發現每個人的眼中都閃爍著淚光。
“列隊！”端木蓉突然高喊。
兩千名使團成員雖然不都是戰兵，但這兩年以來的際遇也讓這些人略懂一些戰陣，所以在端木蓉的一聲令下，這些人立即整齊列陣，此刻站立的姿態卻比任何儀仗隊都要挺拔。
“楚使團，歸國復命！”端木蓉的聲音響徹雲霄。
宮門緩緩打開，楚王熊章的身影出現在台階之上。
這一刻，所有艱辛，所有犧牲，都化作了兩個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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