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太子已經知道了如今如今楚國百家之學競相斗艷之狀況了”,楚王熊章笑著對太子恆說道。
“兒臣也只是听三王弟和四王弟講過一些學宮的事情,之後才了解到如今襄郢城中百家爭鳴的情況”,太子恆說道。
听到太子恆提及王子封和王子禮兩人的時候,熊章也不由得露出無奈之色。
“老三和老四不過中人之資,比起你和你二弟兩人,實在是差了不少”,熊章搖著頭說道。
“父王是對三弟和四弟太苛刻了”,太子恆有些不認同的說道︰“三弟聰慧,只是如今性子還不能安定,等到他再長大一些自然會好很多,老四刻苦,常言道勤能補拙,兒臣以為老四將來的成就也不會低”。
“哈哈…”,熊章聞言,不由笑道︰“你對于他們二人的評價倒也跟彌卿一樣”。
“是父王責之深愛之切,所以評價倒有些偏頗了”,太子恆笑著說道。
說實話,楚王熊章雖然在朝堂之上,是一個殺伐果斷,不怒自威的君主,但私下在與其子女相處之時,其威嚴的一面基本上都被收斂起來。
或許,在楚國數百年以來,君臣父子之間的關系是最為融洽的。
“你既然已經知曉顏卿的心思,那你覺得對于顏卿之請,是拒絕還是同意?”,熊章看著太子恆認真的問道。
“兒臣以為顏回大人想要用禮部取代教育部,無非就是想要以禮制之名,將禮部打造成他們儒家學派的一座道場,若是贊同,那就逼得還算散亂的法家學派也開始聚集成當,到時候朝堂兩派紛爭不斷,此乃取禍之道也”,太子恆一臉肅然的說道。
楚王熊章听到自家兒子的話,他有些不確定是不是太子恆被冊立太子之後,他的政治屬性一下子就被點滿了。
太子恆對于法家學派的判斷十分準確。
法家學派雖然在楚國是第一學派,法家子弟遍布朝野,但法家明面上的首領彌生或許是因為他已經位極人臣的緣故,所以他對法家學派的發展基本上不做干涉,任由其自然發展。
所以法家派系雖然宏大,但卻大而不凝,內部有不少小山頭。
之前,楚王熊章好不容易才將本土派、入楚派、降楚派三個派系分化成現在的老貴族派系、新貴族、宗室派系、平民派系、科舉派系、學宮派系、郡學派系、舉薦派系等種種小派系,使得楚國內部斗而不破,爭而不亂的政治局面。
若是真讓顏回將儒家學派這個大山進入楚國朝堂,肯定會威脅到法家派系,所以到那時,不管彌生願不願意,他都要凝聚法家學派的力量打壓儒家。
到時候,楚國黨爭就真的要爆發了。
到時候法家和儒家這兩個巨人打架,其他派系都要成為飛灰。
“依太子你的意思,是準備將顏卿的提議給否了?”,熊章笑著問道。
“兒臣不知道”,太子恆听到熊章的話,他想了想,還是搖著頭說道。
他雖然覺著直接否決顏回大人的提議有些不恰當,但也一時不知道具體該如何答復。
看到自己兒子搖頭,熊章沒有半點失望之色,甚至在心里還暗暗的松了一口氣,自己的兒子雖然在政治有足夠的智慧,但還缺少經驗,太子恆欠缺的經驗,熊章都可以讓其慢慢積累。
“顏卿是章華學宮的第二任祭酒,也是擔任祭酒時間最長的一位,之後又擔任了十幾年的教育部尚書,在楚國士林之中極具威望,就算是擁護其進入理政殿的聲音也不小,強硬拒絕其提議,肯定是不合適的。
顏卿在士林的威望,寡人自然是可以不必理會,不過顏卿在奏折之中有一點說得很對,那就是楚國禮制建設和維護需要被重視起來,你可知是為何?”熊章說到禮制的時候,熊章再次對太子恆詢問道。
太子恆想了一會兒說道︰“周王室以禮治理天下,維護周王室的權勢和地位,所以周禮是周王室的根本,楚王想要取代周王室,也需要用楚禮取代周禮?”
太子恆說完有些不自信的看了看楚王熊章。
熊章听到太子恆的話,笑著說道︰“你說得對,但也不全對”。
“還請父王賜教”,太子恆恭敬的問道。
“在寡人看來,禮就是秩序,但讓天下諸侯都願意臣服周王室不僅僅是禮,周王室的力量衰落,這周禮就失去了約束諸侯的作用,所以天下諸侯自此也不再朝拜天子,各自為戰,周禮雖然不能約束諸侯,但諸侯依舊會遵循周禮,那是因為諸侯們也是需要禮制來維護其自身的權利
不僅是諸侯,諸侯所分封的諸多大夫和士也都需要禮制來維護他們的地位。
所以現在楚國哪怕是已經掌控了天子,天下之土地和百姓已有七分歸我大楚,但寡人依然不能廢周王室而自立,本質原因還是禮制。
太子剛才所提及的用楚禮取代周禮自然是應該的,周禮是舊制度,楚禮將會是新制度,但寡人的楚禮卻應該是法為主,禮為輔”,楚王熊章說道。
“父王,何為法為主,禮為輔?”,太子恆好奇的問道。
“自寡人繼位以來,在楚國推行法制,至今已經有三十四年,如今楚國之法已經深入人心,但依舊不夠,因為在楚國的貴族心中他們只推禮而不尊法,這些人之所以不敢犯法,只是因為寡人的屠刀還利,所以寡人需要讓彌卿繼續深化法治,也需要顏卿來梳理禮制,以達到安定天下的作用,所以寡人會讓顏回在教育部之下成立楚禮司,由顏回和楚禮司的人編撰楚禮”,熊章將他的決定告知了太子恆。
楚王熊章既告知了太子恆他對顏回奏請的處理結果,也向太子恆灌輸了他的治國理念。
將熊章的話翻譯過來就是道德與法治,法制是人性的底線,道德是人的標桿。
“父王此法當為萬世之基”,太子恆听完自家父王的講述之後,不由得嘆服道。
听到自家兒子的夸贊,熊章的內心也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父王,您之前說周王室是周禮的根本,我們楚國想要取代周王室,這周禮就是障礙,就算是將周禮融入楚禮之中,我們楚國除非使用武力,不然這周王室依舊是我們楚國君臨天下的阻礙,到時候,我們楚王室該如何自處?”,太子恆問出了自己內心的疑惑。
熊章听到太子恆的話,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說道︰“寡人聞,上古三皇五帝皆是施行禪讓制,都是在晚年的時候將共主之位讓給更加賢德之人,你說,天子會不會也是這般想的?”
听到熊章的話,太子恆臉上頓時露出驚色,他真沒有想到還可以這樣玩。
熊章見狀,不由得感慨道,現在雖然說是禮崩樂壞的年代,但道德底線依舊足以碾壓後世啊。
離開王宮時,夕陽已西沉。
太子恆回頭望了一眼巍峨的宮牆,忽然覺得,自己似乎開始觸摸到那至高權力的實質,不是簡單的生殺予奪,而是在萬千頭緒中找出最有利于國家的那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