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那只軟綿綿的手抬著,對著包子不耐煩的擺了擺,意思很明白。
這米餅,不吃!
“嘿,你還挑上了?”
包子舉著米餅,愣在原地,有點下不來台。
“老子欠你的?這可是新做的,軟和著呢!不識好歹……”
他抱怨的話還沒說完,丁一那渙散的目光慢悠悠地從米餅上挪開了。
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眼神直勾勾的往下移,最後牢牢釘在了包子那件舊t恤下,圓潤凸起的肚皮上。
丁一干裂的嘴唇費力的翕動著,口水順著嘴角淌下來一點,亮晶晶的。
他喉嚨里發出含混的咕嚕聲,另一只手指頭顫顫巍巍地抬起來,精準地戳向包子那圓乎乎的肚子中央。
“西……瓜……”
他含糊的擠出兩個字,眼神里透出一種孩童發現糖果般的純粹渴望,口水流的更歡了。
“……大西瓜……紅……甜……要吃……”
空氣凝固了半秒。
“啥玩意兒?!”
包子猛地低頭,看看自己那確實有點規模的肚子,又看看丁一那根指著自己肚皮,還掛著點口水的手指頭,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西……西瓜?你他媽管老子的肚皮叫西瓜?!丁一!你個喪良心的,腦子真讓蟲子啃空了吧?這是肉!是老子千辛萬苦攢下的膘!不是地里長的沙瓤瓜!”
包子氣得原地轉個圈,用手指使勁戳著自己肚子上的軟肉,翻出噗噗的悶響︰“看清楚!軟的!熱的!會喘氣的!跟西瓜八桿子打不著!你他媽饞西瓜饞瘋魔了吧?把老子當瓜攤了?”
丁一被包子這機關槍似的怒吼和激烈的動作嚇了一大跳。
他身體猛地往後一縮,像受驚的兔子,飛快地把指著包子的手藏回被子里,只露出一雙驚惶又委屈的眼楮,怯生生地看著暴跳如雷的包子,嘴里還固執的小聲嘟囔︰“瓜……西瓜……”
“噗……”
旁邊的方倩倩實在沒忍住,趕緊用手捂住了嘴,肩膀一聳一聳的,憋笑憋的很辛苦。
我太陽穴突突直跳,這場面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我看向一直沉默的魯十娘,聲音都帶著點抖。
“魯婆婆……他這……怎麼回事?”
魯十娘深深嘆了口氣,那嘆息聲沉重的好像能砸進地里。
她枯瘦的手指搭回丁一的手腕,片刻後收回,眼神復雜地看著床上那個一臉懵懂,還在偷瞄包子西瓜肚的丁一。
“噬髓鱗蠱,歹毒非常。”
魯十娘的聲音像蒙著一層灰︰“蝕骨傷髓,也傷了腦子里的神智靈光。蠱毒霸道,沖毀了他心智的堤壩,如今……他靈台蒙昧,七竅不通,所思所想,所言所行,只如那未開蒙的幼童一般。”
她頓了頓,看著丁一那副對包子對子流口水的傻樣,緩緩搖頭︰“這便是那蠱毒留下的後遺癥。”
“後遺癥?!”
包子聲音都劈叉了︰“就這?變成傻子?還指著我的肚子要啃西瓜?”
他指著丁一,氣的手抖︰“婆婆!這能好嗎?他還能變回以前那樣不?那個能打能扛的丁一?”
魯十娘目光落在丁一茫然明白的臉上,沉默了片刻。
木屋里只有丁一發出的,意義不明的咕噥聲和包子粗重的喘息聲。
“不好說。”
魯十娘最終開口,語氣帶著一種看透生死的淡然。
“蠱毒傷及根本,非尋常藥石可醫。他這混沌,或許……是暫時的,待身體殘余蠱毒散盡,淤塞的經絡自行通暢,神智自會清明。或許……”
她微微停頓,聲音更低了些︰“這混沌便是他余生的常態,能否醒來,何時醒來,皆看天意,看造化,看他自己……那點殘存的心火,能否重新點燃了。”
我感覺魯十娘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我看著丁一,他此刻正努力歪著頭,試圖越過包子的身體去看窗外飛過的一只鳥,眼神里依舊是那種孩童般純粹的好奇和茫然。
曾經那個出手狠準的內氣功高手,現在活脫脫變成了一個二百五。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瞬間攫住了我。
這他媽叫什麼事兒?
丁一醒了,可醒得還不如不醒。
他這副傻兮兮的樣子,我和包子怎麼辦?真把他當個大號嬰兒帶在身邊,一路伺候他吃喝拉撒?
“果子?”
包子哭喪著臉看我,眼神里全是絕望。
“這……這咋整啊?咱還走不走了?”
走?往哪走?帶著這麼一個傻兄弟?
“先……先待兩天吧。”
我抹了把臉,感覺比背了一整天磚還累︰“看情況再說吧。”
就這再看看兩天,我和包子算是徹底領教了什麼叫傻子丁一的威力。
大清早,方倩倩端來熬好的藥,黑乎乎一大碗,散發著難以形容的苦味。
我捏著鼻子,準備和包子合力給丁一灌下去。
“丁一,乖,喝藥了。”
我盡量把聲音放得像哄幼兒園小朋友。
丁一坐在床上,好奇的探頭看著碗里黑 的藥汁,鼻子抽了抽。
就在我把藥碗湊近他嘴邊時,他突然眼楮一亮,伸出舌頭,像小狗喝水一樣,吧嗒吧嗒地舔了一下碗邊。
“噗,苦!”
他整張臉瞬間皺成了苦瓜,猛地扭頭,呸呸呸地吐著口水,手腳並用地往後縮,像躲避洪水猛獸一樣躲開藥碗,嘴里含糊的喊道︰“黑水水,毒,壞!”
包子端著藥碗另一邊,差點被他一胳膊肘子懟翻︰“哎喲我操!你老實點!這是救命的藥,不是毒藥!”
“毒,壞!”
丁一不管不顧,縮到床角,把自己裹進薄被里,只露出一雙驚恐的眼楮,警惕的盯著我們手里的黑水水。
我和包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絕望。
最後沒辦法,包子發揚了舍身飼虎的精神,捏著鼻子自己先灌了一大口,然後呲牙咧嘴的表演︰“好喝!甜的!丁一你看。”
他扭曲著臉,做出享受的表情。
丁一將信將疑地從被子里探出腦袋,看看包子,又看看碗,猶豫了半天,才在包子“甜,真甜”的持續忽悠和我半強迫的幫助下,勉強喝下去小半碗。
剩下的,全貢獻給了他那件剛換上的干淨衣服前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