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我幾乎成了醫院的常駐人口,大部分時間都耗在沈昭棠的病房里。
羅鍋周他們並未放棄對譙城的探查,尤其是那三個神秘人。
但正如之前一樣,所有的線索都石沉大海。
那三人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抹除了一切痕跡。
青蚨門的內斗也漸漸塵埃落定,一個叫牛金斗的人暫時坐穩了門主的位置。
他忙著安撫人心,對何臨州的死和沈昭棠的事絕口不提。
就像要急于翻過這一頁。
譙城的地下世界,在經歷這件事之後,呈現出一種小心翼翼的平靜。
我的心思暫時不去想這些事,專注在沈昭棠的康復上。
沈昭棠的身體底子確實很好,加上年輕,恢復的速度連醫生都感到驚訝。
在我精心的照料下,她蒼白的臉頰漸漸有了血色,干裂的嘴唇也恢復了潤澤。
我給她削水果,幫她讀報紙,講一些無關緊要的趣事。
護士給她換藥時,我會小心的攙扶她,讓她看在我身上借力,也會在她因為傷口疼痛皺眉時,講一些並不好笑的笑話轉移她的注意力。
總之一句話,為了她盡快康復出院。
因為時間已經到了十二月了。
十二月中旬,譙城又下了幾場小雪,天氣愈發寒冷。
病房里開著暖氣,玻璃窗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
這天午後,陽光難得穿透雲層,暖暖的灑在病房里。
沈昭棠穿著寬大的病號服,在我的攙扶下,緩緩從床上站了起來。
她扶著我的手臂,謹慎的邁出第一步,然後是第二步。
雖然步伐還很虛浮,動作也慢的像蝸牛,但終究是穩穩的站在了地上,獨立的走了幾步。
我很高興,這意味著不需要多久,她就可以出院了。
扶著她慢慢走到窗邊,讓她看看外面銀裝素裹的世界。
沈昭棠望著被薄雪覆蓋的枯樹枝丫,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你看,我能站起來了。”
她轉過頭,指了指窗戶玻璃上我們兩人模糊的影子。
“嗯,恢復的很快。”
沈昭棠沒有移開目光,反而專注的看著我。
她輕輕抬起手,指尖猶豫了一下,最終只是踫了踫我搭在窗台上的手背。
觸感微涼柔軟。
“吳果。”
“嗯?”
她聲音很輕,但無比認真︰“醫生說我失血太多,差點救不回來,是你給我輸的血,對吧?”
我點點頭︰“嗯,剛好血型一樣。”
沈昭棠聞言微微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顫動著,沉默了幾秒,才又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直視著我。
“所以,我現在身體里,留著你的血?”
病房里的空氣好像在這一刻凝固了。
陽光暖暖的,窗外是寂靜的雪景,窗內是她帶著紅暈的臉和那雙仿佛能吸人魂魄的眼楮。
她這句話,帶著強烈的佔有意味和難以言說的親密感。
我看著她,喉嚨有些發緊。
這一刻,我們之間那種若有若無的曖昧,像一層薄紗。
我清楚她話語里的試探和那份未言明的情愫。
我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比如應該的,或者別放在心上。
但看著她那雙充滿期待的眼楮,那些客套話又咽了回去。
最終,我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否認,也沒有進一步靠近,只是反手握住了她微涼的手,輕輕捏了捏,算是一種無聲的回應和安撫。
“好好養傷,把血養回來才是正事。”
我的聲音有些低沉,避開了她話里更深的那層意思。
沈昭棠看我躲避的眼神,眼楮飛快的閃過一絲失落。
她沒在聊這個話題,她也知道我在回避什麼。
我那個遠在國外的未婚妻,時紫意,是無形的屏障,始終橫亙在我們之間。
又過了幾天,沈昭棠恢復的更好了。她已經能在病房里慢慢踱步了,不需要人刻意攙扶。
精神頭也足了,開始抱怨醫院悶。
十二月二十號這天早上。
我提著保溫桶走進病房,就看見沈昭棠站在窗邊,看著外面。
我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怎麼起來了?不多躺一會兒?”
她轉過身︰“吳果,我想出院。”
我皺眉,她這情況怎麼出院?
“醫生說你還得在觀察幾天,傷口雖然愈合了,但內里還需要調養,不能大意。”
沈昭棠走過來,聲音低了一些。
“我知道,但我真的待不住了,我想把小伍安葬了,太平間里太冷了。”
提到小伍,我嘆了口氣,也確實該好好安葬他了。
沒有小伍,沈昭棠大概率也活不成了。
“安葬完小伍呢?你想去哪里?”
其實我心里有盤算,如果她沒地方去,不如讓她先去江寧梨園待一段時間,正好能把身體養好。
沈昭棠走到我面前,仰起臉,和我距離很近。
她直直的看著我,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啊?我一個無家可歸,也沒有門派的弱女子,還能去哪呢?”
她故意拉長了調子,然後綻開一個有點賴皮的笑容,手指尖輕輕戳了戳我的胸口。
“當然是…你去哪兒,我就跟著去哪兒呀,吳老板,以後,我就跟定你啦!”
我看著她,一時語塞。
拒絕的話說不出口,應承的話也說不出口。
最終,所有的情緒只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
“行吧。”
我無奈的點點頭︰“收拾收拾,我去辦出院手續,然後去安葬小伍。不過咱倆先說好,跟著我,可不一定安穩。”
沈昭棠立刻笑開了花︰“不怕,有你在,刀山火海我也敢闖啊,再說了,我什麼時候安穩過呢?”
出院手續我求了醫生好長時間才開出來。
醫生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要讓沈昭棠劇烈運動。
我滿口答應下來,然後安排老耗子他們去太平間領走小伍的尸體。
葬禮簡單但是肅穆。
老耗子他們一行人都發自內心的送了小伍一程。
沈昭棠看著小伍那被凍的發青的臉,淚水止不住滑落。
“小伍,你安心走好,何臨州已經死了,這個仇也算是報了。”
我扶著沈昭棠的肩膀,讓她情緒不要激動。
她擺了擺手,對著小伍的尸體深深鞠了一躬,然後跟老耗子他們說︰
“下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