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棠的話在金殿里輕輕蕩開,有著一絲如釋重負。
我把最後一件錯金獸面紋提梁卣塞進背包的最底層,聞言動作頓了一下。
背包鼓鼓囊囊的,沉的墜手。
“算,老天爺賞飯吃,老祖宗開恩。”
我用力拉上背包主拉鏈,然後背在了肩膀上。
肩膀被背包勒的生疼,沈昭棠嘴角一彎,最後看了一眼青銅鼎和穹頂那些夜明珠,說道︰“走吧,我怕再待一會忍不住把青銅鼎扛走。”
沿著青石台階向上,背包的重量讓我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台階兩側的浮雕古人,似乎在沉默的注視著我們。
外面那片被篝火燎得焦黑的地上,靜悄悄的。
剛才燃燒的灰燼堆還散發著余溫,沈昭棠壓低聲音︰“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紅毛山魈的地盤,咱不能冒險了。”
我完全同意,那些畜生實力太恐怖,我現在回想起來還頭皮發麻。
“古人開鑿這種地方,總會留後路,賭一把,往西走,那邊是石城山系的無人區腹地。”
石城山腹地?這幾個字光听著就讓人心里發沉。
這意味著更復雜的地形,更漫長原始的跋涉。
但比起紅毛山魈,這似乎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管他東南西北,能活著出去就行,反正不喂那些紅毛畜生。”
我抹了把臉上沾的灰,小心的調整了一下背包帶,讓它勒得沒那麼疼。
沈昭棠也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東西,確保那些寶貝都固定好。
“走吧,趁著天亮,多走些路。”
跋涉似乎沒有盡頭,腳下是走不完的碎石。
肋骨被背包頂的生疼。
“呼呼,歇會兒…”
黃昏時分,沈昭棠的聲音帶著粗重的喘息,我靠著冰冷的大石頭,感覺肺葉里火燒火燎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土腥味。
背包帶感覺要嵌進肩胛骨里了,趁這會趕緊卸了下來。
漸漸黑暗的山林里,只剩我們兩人急促的喘息聲。
“今晚不走了,找個地方歇腳,生堆活,補充體力。”
可能是上天眷顧,在我收集柴火的過程中,居然發現了一個天然山洞。
洞雖然不大,也就剛好塞下我們兩個人,但也比天當被地當床好的很多。
采了些野菜,我和沈昭棠坐在山洞里,圍在火堆旁,難得的暫時放松下來。
“喂,吳果。”
“嗯?”
“你說,等咱倆出去了,第一件事要干什麼?”
“還能干嘛?找個館子,點一桌硬菜,紅燒肉!醬肘子!白米飯管夠!”
我嚼著野菜根,把它幻想成是山珍海味。
沈昭棠笑了起來︰“就這點出息?我還以為你要說去澡堂子泡個三天三夜呢。”
“對對對!泡澡,搓泥,咱倆都成野猴子了。”
我也跟著笑了起來,饑餓感和疲憊感好像都被這些美好的憧憬暫時驅散了。
笑完了,我看著沈昭棠髒兮兮的側臉,補充道︰“然後,找個靠譜的賣家,把這些東西換成真金白銀。”
沈昭棠聞言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她轉過頭,很認真的看著我。
“吳果,你之前說,這些東西不夠的話,你出錢幫我贖身?”
山風吹過,樹葉嘩嘩作響。
我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撓了撓沾滿草屑的頭發︰“啊,這個……”
“算了,當我沒問,八字還沒一撇呢,等把東西出了再說吧。”
我愣了一下,我之所以遲疑,是還不知道她從青蚨門脫離,需要多少錢。
要是一兩千萬,我們帶出來的東西差不多就夠了。
要是很多,加上我手里的錢也不一定夠。
所以我沒想著夸下海口,到最後卻做不到。
“睡覺吧,明天一早,咱們再出發!”
火光搖曳,沈昭棠蜷著身子躺在枯草上,山洞里的溫度適宜,今晚就不用挨凍了。
我伸了一下懶腰,添了一些柴火後也躺了下來。
疲憊令我很快入睡,晚上做了一個夢。
夢到老根在山洞外看著我們,他一直重復著一句話︰“救救我……”
……
第五天?還是第六天?
我記不清了。
當我和沈昭棠撥開一片半人高的濃密蒿草,前方豁然開朗。
不再是令人絕望連綿不絕的山巒,一條坑坑窪窪,勉強能稱為路的土道蜿蜒在眼前。
土道盡頭,幾縷歪歪扭扭的炊煙正從幾間低矮破舊的土坯房頂升起。
那是人煙!
我和沈昭棠同時停下腳步,像兩根被釘在原地的木樁。
我們互相看著對方,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褲腳成了布條,鞋子也快磨穿。
標準的野人形象。
不真實的狂喜瞬間淹沒了我們。
“出來了,我們出來了!”
沈昭棠丟掉手里的木棍,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氣大的驚人,抓的我生疼。
“嗯,出來了。”
我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重重的點了點頭,也是千言萬語哽在胸口,但也只說出四個字。
朝著土坯房走去,隔了老遠,就聞到了一股屬于面食的特有香氣。
我喉嚨動了動,摸了一下口袋,里面皺巴巴的票子還在,應該能換兩碗面條。
走到土房院子門口,我看到屋內有兩個老人正圍在炕桌上吃飯。
帶頭走了進去,倉房門口拴著的大黑狗沖我們狂吠。
老頭端著碗走了出來,是面條,他們吃的是面條!
看著和野人一樣的我們,老頭警惕性很強,頗有一言不合就要拿碗扣我的架勢。
“大爺,我們是戶外探險愛好者,在山里迷了路,摸到這里來了,能不能給口吃的?”
說著,我從口袋里掏出票子,沈昭棠附和道︰“對,大爺,我們就要點吃的就行。”
可能是沈昭棠女人身份讓老頭放下了警惕,屋里的老太太也出來了,她听到了我們的話,拉著老頭說道︰“看他倆這樣沒少吃了苦,我去和點面,你先把盆里的面條給他倆吃。”
聞言,我激動的差點蹦起來,把錢遞到老太太身邊,卻被她回絕了。
“一點吃食能值幾個錢?快洗洗手吃飯吧!”
我和沈昭棠也不再客氣,進屋簡單洗了下便端起碗狼吞虎咽。
那天,我覺得老太太做的面條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我自己吃了五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