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把最後一盤菜端上桌時，許志強正好推門而入。他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手臂上，領帶已經松開。
\"回來了？洗手吃飯吧。\"林悅盡量讓聲音听起來平靜，盡管她心里已經預感到今晚可能又不會太平。
許志強只是\"嗯\"了一聲，徑直走向衛生間。水聲嘩啦啦地響著，林悅站在餐桌旁，看著熱氣騰騰的飯菜，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五年前，她絕對不會想到，曾經讓她心動不已的愛情會變成現在這樣——每天的交流不超過十句話，剩下的全是爭吵和冷戰。
餐桌上安靜得可怕，只有筷子踫到碗盤的輕微聲響。林悅偷偷觀察著丈夫，發現他眉頭緊鎖，顯然今天工作不順心。
\"小寶的老師今天打電話來了，\"林悅試探性地開口，\"說他在幼兒園表現很好，就是數學有點跟不上，建議我們給他報個課後輔導班。\"
許志強夾菜的手頓了一下，眉頭皺得更緊了。\"多少錢？\"
\"一個月八百，一周兩次課。\"
\"八百？\"許志強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我們哪來的錢？房貸車貸還沒還完，我媽那邊醫藥費又漲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悅感到一陣熟悉的刺痛，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冷靜︰\"我知道現在經濟緊張，但孩子的教育不能耽誤。我查過了，這是附近最便宜的輔導班了。\"
\"最便宜？\"許志強冷笑一聲，放下筷子，\"林悅，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現在的處境？五年前為了娶你，我連六萬彩禮都差點湊不齊，現在你倒好，張口就是八百一千的！\"
又來了。林悅閉上眼楮，感到一陣眩暈。每次爭吵，許志強總會把話題引到那六萬彩禮上，仿佛那是她欠他一輩子的債。
\"志強，我們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提那六萬塊錢？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林悅的聲音開始發抖。
\"不提？我怎麼能不提！\"許志強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為了那六萬，我跟我媽借遍了親戚，還去跟人合伙做生意，結果賠得血本無歸！這些債到現在還沒還清！\"
林悅也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面上︰\"所以呢？所以我就該一輩子感恩戴德？當初是你自己願意出這彩禮的！而且我爸媽提出的條件你不是都答應了嗎？\"
\"答應？我有選擇的余地嗎？\"許志強的眼楮發紅，\"你爸媽死活不同意我們在一起，非要六萬彩禮才松口，還要求我媽不能跟我們一起住！你知道這對我媽傷害有多大嗎？\"
林悅感到一陣窒息。五年前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她帶著許志強回家見父母，父親冷著臉坐在沙發上，母親不停地嘆氣。他們反對的理由很簡單︰許志強單親家庭，經濟條件一般，未來給不了她好日子。
\"悅悅，你從小嬌生慣養，嫁過去會吃苦的。\"母親當時拉著她的手說。
但她不听，執意要嫁給許志強。最終父母妥協了，提出了兩個條件︰六萬彩禮，婚後婆婆不能同住。
那時的許志強握著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說︰\"悅悅，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可現在呢？林悅看著眼前這個憤怒的男人，幾乎認不出那是當年讓她心動的許志強。
\"如果你這麼後悔娶我，那我們就離婚吧。\"林悅听見自己說，聲音冷靜得可怕。
許志強愣住了，隨即冷笑︰\"好啊，離婚可以，把那六萬彩禮還給我！\"
這句話像一把刀，直接捅進林悅的心髒。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我說，離婚可以，還錢！\"許志強一字一頓地重復，\"那六萬塊錢，加上我為了籌錢做生意賠的五萬，一共十一萬，還給我，我們兩清！\"
林悅的眼淚終于決堤而出︰\"許志強，你還是人嗎？我跟你結婚五年，給你生了孩子，操持家務，你現在跟我要錢？那些錢早就用在我們的生活開支上了！\"
\"那是我的血汗錢！\"許志強吼道，\"要不是為了娶你，我不會欠這麼多債！\"
林悅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抓起沙發上的包，沖出了家門。身後傳來許志強的喊聲，但她沒有回頭。
夜晚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冷風吹得林悅打了個哆嗦。她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雙腿發軟，才在一家便利店門口停下。透過玻璃窗，她看到自己紅腫的雙眼和凌亂的頭發，活像個瘋女人。
手機在包里震動，是許志強打來的。林悅直接關機，然後撥通了閨蜜甦晴的電話。
半小時後，甦晴的公寓里。林悅蜷縮在沙發上，手里捧著一杯熱茶，把今晚的爭吵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閨蜜。
\"他又提那六萬彩禮了？\"甦晴嘆了口氣，\"這都第幾次了？\"
\"數不清了。\"林悅苦笑，\"每次吵架必提，好像那六萬塊錢是我從他那里偷來的一樣。\"
甦晴坐到林悅身邊，輕輕摟住她的肩膀︰\"你們的問題根本不是那六萬塊錢，而是經濟壓力和溝通方式。\"
林悅搖搖頭︰\"不只是錢的問題。你知道嗎，他今天居然說要離婚可以，但要把彩禮還給他。五年婚姻，在他眼里就值六萬塊錢。\"
\"人在氣頭上什麼話都說得出來。\"甦晴安慰道，\"不過，你們確實需要好好談談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林悅沉默了。她想起剛結婚時的甜蜜時光，那時他們租住在城郊的一室一廳里，雖然簡陋，但每天下班回家看到許志強的笑臉，她就覺得一切都值得。是什麼改變了這一切？是生活的重壓？是孩子的出生？還是那些永遠還不完的債務？
\"晴晴，我真的撐不下去了。\"林悅的聲音輕得幾乎听不見，\"每次吵架他都翻舊賬，把所有的錯都推到我身上，好像他人生的不如意都是因為娶了我。\"
甦晴思考了一會兒，突然問︰\"你還愛他嗎？\"
這個問題讓林悅愣住了。她還愛許志強嗎？那個曾經為她擋風遮雨，現在卻用言語傷害她的男人？
\"我不知道。\"林悅誠實地說，\"但我不想就這樣放棄。不是為了孩子，是為了我們自己。我們曾經那麼相愛...\"
甦晴點點頭︰\"那就想辦法挽救。首先，你們需要一次真誠的溝通，不翻舊賬，只談現在和未來。其次，經濟問題需要實際解決，看看能不能開源節流。最後，也許你們需要婚姻咨詢。\"
林悅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你覺得...還有挽回的可能？\"
\"只要你們雙方都還願意努力。\"甦晴握住她的手，\"不過，林悅，你也得做好準備。如果許志強拒絕改變，你必須要為自己和孩子考慮未來。\"
林悅深吸一口氣，感覺胸口的重壓似乎輕了一些。她知道前路艱難，但至少，她不再是一個人面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