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觀舟接著說道︰““我去翻了這月細賬,里頭詳寫動用本縣苦役數百、大牲口四十有余,挖了月余。待我再看日子,正值秋收旺季,那時佟縣地廣人稀,往年秋收,茶園還要從江州請人去搭手,如何這一年就能不動旁縣雜役,月余就挖了出來。”
蕭北與許凌白,連著伏案謄抄的忍冬,來送蓮子羹的荷花都听得目瞪口呆。
“他們真是膽大包天。”
宋觀舟淡淡一笑,“也不是膽大,就是想著蕭家上下賬冊諸多,年底掌櫃去稟,也不過是說個盈利幾許,賬目能對上,只年底幾日,蒼哥兒再是手眼通天,也查不到這麼枝末細節。”
說到這里,宋觀舟回看存放賬冊的屋子,“里頭有些賬目,也是下頭人臨時補來,恐怕問題更多。這次蒼哥兒決心大,但真正查出來,只怕也會給大舅三舅添堵不少。”
蕭北听得搖頭,“可是不查也不行了,我听父親說來,也是出了好些事兒。”
宋觀舟點頭。
“蕭家百年基業,下頭層層貪腐極為嚴重。二位舅父恐也是因此才做了如此決斷。”
貪腐——
許凌白只覺得踏入新的門檻,他從來讀書里頭,講的都是國政基民,對商事也就一筆帶過。
听到宋觀舟如此說來,他不禁起了好奇之心。
“我听四表哥提過,蕭家主要生意,還是把持在蕭家族人手上。這貪腐倒也不是說沒有,只怕沒那麼嚴重吧。”
宋觀舟搖頭失笑,“表哥有所不知,家族貪腐更為嚴重。尤其是掌管蕭家主要生意,酒、布、油、面之中,若已有了貪欲燻天之為,輕則假賬挪錢欺上瞞下,重則巨額虧空,以次充好缺斤短兩,到最後定然要敗壞蕭家誠信。”
“觀舟所言不差,其中蕭家所榨菜油就出了岔子,鬧得去歲賠了不少,險些還被官府收監。”
也是因下頭管事起了貪欲,以次充好,出了人命。
許凌白听完這些,忽地失笑,轉頭看向觀舟,“表妹竟是懂這麼多,為兄定要多向你討教一番。”
宋觀舟連忙擺手,“當不得表哥夸贊,只是如今你等著外放,又不多應酬,閑暇多些,就當是幫我一把。”
“表妹莫要謙虛,跟著你盤完這些,來日我怕是也能獨當一面。”
說到這里,心頭暗下決心,這些時日定要跟著表妹把算盤學會。盤賬,其中竟有這麼多門道,許凌白自覺小看了這事兒,開始時還略有輕看。
這會兒了解其中彎彎繞繞,也來了興致。
宋觀舟看他立時跟打了雞血一樣,重新落座,四人又開始繁冗瑣碎的工作。
荷花帶著慶芳慶菲守在院門外,不由閑雜人等入內。
慶芳年歲小,雖說听不懂,但看著少夫人能說得兩位表公子心悅誠服,只覺得厲害無比。
“可听到了?少夫人說江州風景好,來日咱們一塊兒去江州宅子里,賞風賞月呢。”
慶菲連連點頭,“就是,得虧少夫人心善,待咱們極好,莫說平日里溫和以待,就是這等外出雲游之事,少夫人也惦記著咱們,可不像是別的屋中,我瞧著世子夫人房中幾個小丫鬟,時時被打。”
荷花一听,問了個明白。
慶菲小心說道,“好姐姐,我也不是故意去探听的,只是這幾日在廚上提早飯時,廚上幫廚僕婦都在說道,我與慶芳就听了一耳朵。”
“是啊,荷花姐姐,听得說世子夫人還隨時打罵霜月姐姐,霜月姐姐家里頭的人正在想著給她說個親事,求著夫人放了出來配個管事也使得。”
荷花听得滿面驚愕,“霜月姑娘是世子夫人跟前的大丫鬟,莫說從前風光無二,就是如今,誰也不敢小看她呀。”
慶菲連連搖頭。
“姐姐有所不知,世子夫人失了中饋,日日里氣悶在心頭,只得尋下頭丫鬟婆子打罵。再說……,世子又要娶個小姨娘入門,世子夫人心頭更是不好過了。”
荷花听得過來,手中針線一頓。
“哎!倒也是,巧姨娘不是給世子添了個姑娘,好似不足月下來的,我同忍冬姐姐替少夫人送禮。還沒入門,就听得世子辱罵世子夫人,說是她不賢惠,容不得庶出子女好。”
慶芳一听荷花這般說來,小眉毛打成死結,“世子夫人好生沒有脾性,對著世子沒了囂張,卻把火氣往咱們少夫人頭上撒。幸得少夫人也不懼她,得罪也不是一兩次,不慣著她。不然換做性子綿軟些的,還不知被怎地個欺負過去。”
三個小丫鬟湊在一處兒,說得熱鬧。
期間輪番入內,給少夫人表公子添茶倒水,壯姑與孟嫂早早被借過去二太太跟前做小餅,韶華苑上下只剩她們照看。
不多時,阿魯帶著布包提著竹籃到了跟前。
“你們倒是自在,哥哥我跑得腿腳酸痛,快些去端個熱茶來。”他使了慶芳去,慶芳撇嘴,“阿魯哥從來只瞅著我好用,事兒都是我做,好話卻得不到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