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山,玄天宗。
自玄天宗收到柔伊公主簽押的燙金訂單起,整個碧落山便化作了喧囂繁忙的工坊。
鑒真殿前的廣場上,青石板縫隙中嵌滿了烏黑的鐵屑,空氣中彌漫著焦灼的鐵腥氣息。數百名內院弟子卷起道袍袖子,揮舞著玄鐵大錘,叮叮當當的敲擊聲震得山澗嗡嗡回響……
棲霞峰的火浣室內,焚天爐中淬火的青煙夾雜著硝石的味道裊裊升騰,一旁的鐵砧上,一排排鐵羽鳶翅刃閃爍著幽藍的寒光……
幽冥山谷中,三足蛟紋大鼎內燒得咕嘟作響,一個個綠色氣泡炸裂開來,鼎中盛滿了墨綠色的噬骨膠。弟子們汗流浹背,汗珠順著下巴滴入膠液中,“嗤”的一聲便消失無蹤,然而無人敢停歇——此時,後方一籮筐接一籮筐的靈石正等待著賞賜!
鐵索連城,烽火徹夜。
決戰之地,便在龍脊關!
此關若破,雪國鐵騎將直撲三千里平原腹地,縱有白水澤可稍作抵擋,大周朝再無險可守。
鎮北侯孟鐵林勒馬立于寒風凜冽的隘口,玄鐵重甲上覆滿寒霜,甲冑表面銘刻的“金剛符”流轉著不易察覺的淡金光澤——此乃玄天宗三年前送來的附靈防具,雖不能令士卒飛天遁地,卻可硬抗尋常刀兵,甚至低階法術沖擊。
這一刻,傳令兵奔踏的腳步聲在關牆石階上撞出沉悶回響。火把次第燃起,火光舔舐著垛口嵌有“火抗石”的巨木擋板。鐵匠正將最後幾根淬了寒毒的鐵蒺藜楔入木縫,能令觸踫者血流遲滯,行動遲緩。關牆之下,輜重營的騾馬拖著滿載特制箭矢的板車,在泥濘中碾出一道道深深的轍印。
在他身後,三千玄甲重騎如墨色礁石靜默矗立,人馬呼出的白霧在凜冽寒風中幾乎凝成一片低垂的冰雲,肅殺之氣彌漫四野。
“侯爺!”副將捧來牛皮水囊,“探馬回報,雪國前鋒已過黑松林,距關三十里!”
老將軍忽然抬鞭指向關外緩坡︰“掘三道陷馬溝!溝底插滿淬毒竹簽!陷馬溝後三十步,布‘鐵菱陣’!陣眼處埋下‘震地幡’!”
幾個新兵抱著嵌有尖刺、表面涂抹了滑油的鹿角踉蹌跑過,甲葉撞得叮當亂響。老兵蹲在箭垛下默默磨刀,粗糲的磨石擦過刃口,帶起一溜幽藍的火星——刀刃上,隱約可見符文的點點微光。
當第一縷天光刺破鉛灰色雲層時,關隘最高處的烽燧驟然升起三道筆直的狼煙。
濃黑的煙柱如同倒懸的墨劍,直刺蒼穹,這是最高級別的預警。
雪國大軍距離龍脊關不過十里!
此時,鎮北侯的虎頭湛金槍緩緩舉起,槍尖挑破凝重的晨霧,槍纓無風自動,隱隱有低沉的嗡鳴——此槍亦非凡品,乃玄天宗以玄鐵精金所鑄,灌注了一絲破邪之力。
“固守龍脊關!”老將軍的吼聲在關隘間回蕩。
沉重的關門絞索發出巨獸甦醒般的低吼,緩緩閉合。
關門內側,拒馬、鐵蒺藜以及臨時布下的荊棘藤蔓符 層層疊疊,構成死亡陷阱。
整個龍脊關,如同一頭匍匐的鋼鐵巨獸,獠牙畢露,靜待獵物上門。
“弓弩手上牆!”老將聲如裂帛。
接著副將來報,“報大帥,一隊持三弓床弩,已壓住東側豁口!弩箭皆已附‘蝕骨符’,二隊伏于垛口,‘破甲弩’裝箭待發!”
“好!給老夫盯死側面飛鷹澗,一只蒼蠅也不許飛過來!”孟老將年逾八十,須眉盡白,但精神矍鑠不讓少年,“听聞對面主帥乃是雪國大將,西風聖殿道子蕭不凡?”
“不錯。”副將不敢隱瞞。
“漠北蠻荒之地,能出什麼人物?”孟老將軍哈哈一笑︰“他若是有種,就今日取了老夫這項上人頭!老夫雖未修真,卻不怕他!”
副將點頭連連稱是,其實心中腹誹要不是這姓蕭的怕天譴之力,只怕早就下手了!
孟老將軍的豪言尚在風中回蕩,西側山麓上驟然亮起道道星芒。
只見丹堂六大長老昂首而立,玄色法袍在罡風中獵獵作響。二百金丹弟子按天罡北斗方位盤坐山脊,每人掌心托著一枚流轉著符文光芒的玉圭。玉圭青光閃爍,連綴成網,將整座龍脊山脈籠罩在巨大的陣法脈絡中——正是丹堂秘傳的“周天星斗鎖靈陣”。
陣眼上方,徐長生昂首負手立于雲海之巔,一身素白道袍不染縴塵,幾縷銀絲拂過清 面頰,眸光垂落時似古井無波,抬首間卻如星芒破曉——那目光穿透萬里雲障,將山河陣脈盡收眼底。
當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掃過關隘時,城頭弩手忽覺手中蝕骨符 滾燙欲燃,垛口架設的破甲弩機括咯咯作響,箭鏃嗡鳴著轉向垛口之外,威壓如無形巨掌摁住龍脊雄關,連飛鷹澗奔涌的瀑布都凝成倒懸的冰凌。
一眾將士便驚呼——這便是渡劫半仙的修為!
徐長生在此督陣,便是告訴高媚兒,若是她膽敢親身犯險,他必率領丹堂一眾修真出手。
凡俗對凡俗,修真對修真,乃是人間征伐之道的天地法則!
————————————
遠處傳來一陣轟隆聲,仿佛一條巨龍在地底甦醒。
所有人看到一片白,在一片斑駁而沉默的土地上顯得格外顯眼。
雪國士兵身披素白戰甲,甲片在昏暗的陽光下流轉著幽藍光澤,腳步踏過凍土時,靴底符文閃爍,每一步都帶起細碎的冰晶旋風。
顯然,為了這一戰,雪國也是傾盡國力。
就在這肅殺冰潮中央,一桿玄黑大 陡然刺破天際——旗面以金線繡著盤繞的血色龍紋,龍楮處嵌著兩枚赤紅晶石。
大 震顫的剎那,一股灼熱氣浪轟然蕩開,方圓百丈積雪瞬間汽化,蒸騰白霧中,蕭不凡昂然而出——他每落一步,腳下凍土便熔出一個深深腳印,冰晶旋風撞上他周身三尺便化作滾燙雨霧。
蕭不凡腰間懸掛的血痕寶刀微微晃動,刀身流淌著暗紅光澤,仿佛一條蟄伏的毒蟒。最駭人的是他眉心血焰印記,焰心深處隱約可見一條炎龍的虛幻身影。
若不是親眼所見,方大寶也是不敢相信,這小子也結成元嬰了!
而且至少是道嬰!
同時,方大寶也看到了高歆。
這丫頭一張俊俏的小臉上滿面寒霜,一身銀鱗鎖子甲裹住縴腰,肩頭披著雪貂絨的素白斗篷,隨著馬蹄䱇䱇,細碎的冰晶在斗篷旁邊凝結成串,風掠過時叮咚作響。
“都好幾年了,這丫頭還是毫無寸進!”方大寶哼了一聲。
這丫頭剛剛金丹巔峰,距離結嬰還老大一截呢。
方大寶看得出高歆心情不好,從她微微鼓著的腮幫子,以及她身後掌旗官舉著的素綃旗微微慢了一拍就可以看出——這一面公主旗本該與蕭不凡的血龍大 並駕齊驅,但她卻故意落後半個身位,就是不想和蕭不凡並駕齊驅。
一想到這里,方大寶頓時老懷大慰︰丫頭還是記得老公,不忘本啊!
蕭不凡從眼楮的余光中看了看身邊的高歆,一張國字臉更加陰郁了。
大戰將至,空氣肅殺得令人發抖。
蕭不凡深吸一口氣,一陣龍吟般的長嘯卷起,卷起滿地的殘雪和泥土撞向大周朝的城池,更震得兩側山崖積雪簌簌崩落。
“大周將士听真!”
“我雪國天兵已破玉門、碎陽關,鐵蹄所至,山河易主!”蕭不凡右手虛按刀柄,眉心血焰印記中的炎龍虛影驟然睜目,“爾等困守孤城,猶作螳臂當車之態,豈不見——”然後,這小子刀鋒陡然出鞘三寸,遠處龍脊關城牆的道道冰凌竟在刀氣震蕩中簌簌炸裂,掉落在地。
“此刀名血痕,出鞘必飲萬人血!”蕭不凡一聲暴喝,片片飛霜一瞬間化為虛無,“今日本帥親臨城下,非為屠戮,實念蒼生何辜!若開城獻降,本帥以元嬰道心立誓︰跪降者生,頑抗者——死!”
“踏碎山河,寸草不留!”
二十萬鐵騎同時以刀擊盾,金屬轟鳴匯成海嘯︰“跪降者生!頑抗者死!”
我草——方大寶一瞬間眼神都迷離了,不禁鼓掌贊嘆道︰“這廝這b,裝得驚天地泣鬼神啊。”
青鸞平素都不怎麼說話,此時卻白了他一眼,看著大青狼道︰“裝得再好,得有人接啊!”
大青狼差點當場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