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譚心中一凜,感受到父親那隱隱帶著不悅的目光掃來,正糾結著不知如何作答時,身旁的辛評感受到了袁紹的態度,輕輕捅了捅袁譚。袁譚無奈,只好硬著頭皮站出來,拱手說道︰“父親,孩兒以為,兩位弟弟所言各有其理。只是,潼關與並州這兩處,此刻都不宜倉促行事。馬超在西涼經營許久,根基穩固,其麾下將士勇猛,又佔據潼關這一險要之地。我軍若貿然進攻潼關,與馬超正面硬拼,恐怕會陷入曠日持久的苦戰,致使兵力、財力大量損耗。況且曹操如今態度曖昧不明,萬一我軍與馬超激戰正酣之時,曹操從背後突襲,那我軍必將陷入腹背受敵的險境。”
他稍作停頓,整理了下思緒,繼續說道︰“再看並州,公孫瓚雖已兵敗逃至此處,但他定然不會坐以待斃,必定有所防備。而且並州長期遭受匈奴侵擾,局勢錯綜復雜。我軍若此時進軍並州,不僅要應對公孫瓚的殘余勢力,還得抵御匈奴,面臨的困難重重。依孩兒愚見,不妨先按兵不動,派遣精銳探子密切留意潼關與並州的局勢變化。與此同時,我軍應大力發展自身實力,積極擴充軍備,廣納天下人才,耐心等待時機。等時機成熟,再出兵潼關或進取並州,想必定能事半功倍。”
袁紹听了袁譚的分析,一股怒氣“騰”地冒了出來,“啪”的一聲,猛地一拍桌子,大聲喝道︰“怎麼?就吃了這一場敗仗,便連膽氣都喪失殆盡了嗎?如今乃是大爭之世,諸侯林立,彼此相鄰之地,外交征伐不斷。處在這亂世之中,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竟說什麼按兵不動,就這麼一場敗仗,就把你身為男兒的骨氣都打沒了?”
袁譚被袁紹這突如其來的怒斥嚇得臉色慘白,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趕緊跪地,整個人瑟瑟發抖。
這時,袁熙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陰陽怪氣地說道︰“大哥,平日里總覺得您能力非凡,怎麼如今這般膽小怯懦,幾句分析下來,盡顯頹態,真讓人失望。”
袁尚也在一旁附和,滿臉不屑地說道︰“就是,大哥這一番言論,實在有失我袁家兒郎的風範,如此畏縮不前,怎能成就大業?”
袁譚看著兩個兄弟在一旁冷嘲熱諷,背後“捅刀”,心中的不滿如洶涌的潮水般翻涌,但他深知,當務之急是先過父親這一關。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急忙說道︰“父親,孩兒並非是要就此止步不前、按兵不動。如今局勢復雜,需從長計議。遼東公孫度與幽州接壤,其勢力不容小覷,我們可先派人前去試探,看是否能將其拉攏過來,為我所用。若是他不識好歹,拒不從命,那便給他施加壓力,讓他知道我袁家的厲害。”
袁譚頓了頓,接著說道︰“至于曹操,他如今這般不顧舊日情誼,實在可恨。我們也應派出使節,嚴詞斥責他的不義之舉,佔據道義上的優勢。與此同時,我軍內部需注重休養生息。這些年四處征戰,百姓疲憊,軍隊也需要時間整訓。只有讓百姓安居樂業,軍隊兵強馬壯,我們才能在這亂世中更具競爭力。”
這時,田豐和沮授趕忙出列相勸。田豐拱手說道︰“主公,譚公子久不在河北,對如今的具體局勢確實了解有限,但他這番建議,也並非毫無道理。當下局勢波譎雲詭,貿然行動恐生變故,還是應謹慎行事。”
沮授也緊接著說道︰“主公息怒,譚公子心系袁家大業,只是一時未能精準把握當下形勢。但他提出的拉攏公孫度、斥責曹操以及休養生息等策略,對于穩固我袁家根基,不失為良策。還望主公三思。”
袁紹听了田豐和沮授的話,心中的怒氣這才稍微消減了一些。他面色依舊陰沉得好似暴風雨來臨前的天際,冷哼一聲,說道︰“罷了。此次既然兩位先生開口替你求情,便饒你這一次。回去之後,好生反思反思,如今這大爭之世,容不得絲毫怯懦。切莫再如此止步不前,趕緊將你身為袁家兒郎的勇氣給找回來!”
袁譚听聞,趕忙低頭稱是,雙腿微微顫抖著緩緩站起。此刻,他只感覺後背已然被冷汗濕透,衣衫緊緊貼在背上,難受至極。他暗自抬手,不著痕跡地擦了擦額頭沁出的密密麻麻的汗珠。
剛剛在眾人面前,兩個兄弟那毫不留情的冷嘲熱諷與背後“補刀”,讓袁譚心中的怨恨如野草般瘋狂滋生。他暗暗握緊了拳頭,心中已然將這筆賬牢牢記下,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狠厲。在這權力紛爭不斷的袁家,他深知,從此刻起,與這兩個兄弟之間,怕是再無往日那表面的和睦,有的只是暗地里的較勁與算計。
袁譚的眼神瞬間被袁熙敏銳地捕捉到,袁熙心中一凜,不著痕跡地微微向袁尚靠攏,而後輕聲在袁尚耳邊說道︰“老三,你瞧老大這眼神,滿滿的怨恨吶,恐怕是將咱倆給記恨上了。”
袁尚作為袁紹最寵愛的幼子,在袁家地位特殊。而袁譚身為嫡長子,按照家族傳承的秩序,在繼承一事上有著天然的優勢。袁熙心中雖也有自己的盤算,但忌憚袁譚嫡長子的身份,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地表露自己的野心,只能表面上與袁尚走得極為親近。此前,就因為袁譚嫡長子的身份,對世子之位都有所覬覦的袁熙與袁尚,暗地里如同結盟一般,共同將袁譚視為潛在的對手,且二人以袁尚為主導。
袁尚听了袁熙的話,只是無所謂地撇撇嘴,不以為然地對袁熙說道︰“二哥,他怨恨又能怎樣?從古至今,世子之爭本就如此,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他若有本事,就盡管放馬過來,怕他作甚!”說罷,袁尚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仿佛根本沒將袁譚的怨恨放在眼里。
宴席上的氣氛愈發壓抑,好似有一層沉重的烏雲籠罩在眾人頭頂。
袁譚強作鎮定,心中卻如翻江倒海一般。他知道,今日這局面于他極為不利,若不能盡快挽回,只怕自己在袁家的地位會一落千丈。他微微抬頭,目光在袁熙和袁尚身上掃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卻又很快掩飾過去。
此時,袁紹的外甥高干,未來與袁尚交好,突然起身說道︰“今日听三位公子高見,末將以為三公子所言極是,我軍當勇往直前,不可有絲毫退縮之意。不像有些人,只知畏首畏尾,恐難成大事。”說罷,還特意瞥了袁譚一眼。
袁譚心中怒火中燒,卻又不好發作。辛評在一旁見狀,心中更是焦急,他輕輕咳嗽了兩聲,起身說道︰“各位,如今我軍剛吃敗仗,元氣未復,當務之急是穩定局勢,而非盲目冒進。大公子此前之策,亦是從大局考慮,並無不妥。”
那高干卻不依不饒︰“辛先生此言差矣,若事事都求穩,何時才能成就大業?我等追隨主公,自當以進取為要。”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竟在宴席上爭論起來,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逢紀在一旁冷笑一聲,開口道︰“辛評,你莫要為袁譚強辯了。如今這形勢,誰都看得明白,只有敢于出擊,才能佔據主動。”
許攸也跟著附和︰“正是,若總是按兵不動,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我袁家無勇?”
田豐面色一沉,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汝等休要在此胡言亂語!如今我軍外有強敵,內有隱患,若不先穩固根基,貿然出兵,只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沮授也點頭道︰“田兄所言極是。主公,當下之計,還是應如大公子所說,先休養生息,再圖後舉。切不可因一時之氣,而壞了大事。”
袁尚與高干交好的緣由,實則錯綜復雜。袁紹對幼子袁尚寵愛有加,這在袁家眾人皆知。高干身為袁紹的外甥,為了能得到舅父更多的關注與賞識,自然將目光投向了袁尚。
袁尚年紀尚輕,在權力的角逐場上,手中所掌握的支持力量遠不及嫡長子袁譚。袁譚身為嫡長子,憑借著這一先天優勢,引得眾多文臣武將以及世家大族暗中支持。高干深知,在袁家的權力格局中,緊跟袁紹的喜好才是明智之舉。
于是,高干主動與袁尚靠近,與他玩得頗為要好。對高干而言,通過與袁尚建立親密關系,不僅能讓自己在袁家的地位更加穩固,或許還能在未來的權力分配中獲得一席之地。而袁尚呢,面對實力強勁的袁譚,也急需拉攏一些勢力壯大自己,高干的靠近,自然讓他欣然接受。
袁紹坐在主位上,臉色陰晴不定。他看著下面爭論不休的眾人,心中越發煩躁。他知道,田豐和沮授說的有道理,但今日袁譚被他斥責,若現在又完全支持袁譚的主張,自己的面子又往哪里擱?
沉默良久,袁紹終于開口道︰“都住口吧!今日之事,暫且到此為止。至于今後如何行事,容我再做思量。”說罷,他一甩衣袖,起身離席,眾人見狀,也紛紛起身,各自散去。
袁譚看著袁紹離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自己必須要有所行動了,否則,在這袁家的世子之爭中,他將徹底陷入被動。而袁熙和袁尚在一旁低聲交談著,不時看向袁譚,眼神中滿是得意與挑釁。
辛評走到袁譚身邊,小聲說道︰“公子,今日之事頗為不妙,您須得早做打算啊。”
袁譚微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然︰“辛先生放心,我不會坐以待斃的。他們既已對我步步緊逼,我定要讓他們知道,我袁譚也不是好惹的。”說罷,他握緊了拳頭,大步向自己的營帳走去,夜幕下,他的身影顯得孤獨而又堅定。
田豐和沮授看著袁譚離去的方向,心中皆是憂慮。沮授輕嘆一聲︰“袁氏兄弟如此內斗,只怕會給袁家帶來大禍啊。”
田豐微微皺眉︰“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主公能早日看清形勢,讓三位公子放下成見,齊心對敵,否則,袁家的霸業只怕是要化為泡影了。”兩人對視一眼,皆是滿臉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