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一天天近了,武威城里已悄悄飄起幾縷臘肉的香氣,守城的兵卒換崗時也會多聊幾句年貨,連寒風里都摻了幾分盼著團圓的暖意。就在這新舊交替的當口,各方軍報也隨著往來信使的馬蹄聲,陸續傳到了馬超案前。
最先來的是東羌的捷報。龐柔以護羌中郎將之職,早早就聯絡了俄何、燒戈、燒當三部羌人,合力將入侵東羌的迷當部打了個落花流水。只是那迷當跑得飛快,戰敗後一路向南竄入並州,竟投了在那里作亂的呼廚泉,兩股勢力湊在一處,倒成了並州新的禍患。信里還說,俄何、燒戈等部的首領听聞馬超在武威大勝鮮卑,正趕著收拾行裝,說要親自來武威朝見——西涼鐵騎的厲害經此一役,早成了各族部落眼里的靠山,能得馬超一句照拂,便是他們來年安穩的底氣。
又過兩日,並州徐榮的軍報也到了。信上字跡帶著幾分倉促,想來是剛打完仗便提筆寫就的︰他已在並州與匈奴呼廚泉正面對上,一場惡戰下來,雙方各有死傷,雖沒佔到絕對上風,卻讓惶惶不可終日的並州百姓挺直了腰桿。如今鄉野間的壯丁正自發結隊,拿鋤頭的、提菜刀的,甚至還有扛著斷矛的,都要跟著官府與匈奴拼一拼。更讓人記掛的是信末那句︰亂軍之中,有個叫做牽招的校尉,硬是憑著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勁,聚攏了兩三萬兵馬。這些人多是失地的農夫、喪親的獵戶,還有打散的邊軍,衣裳雖破,手里的家伙雖舊,眼里的火卻燒得旺,成了匈奴鐵蹄下,並州大地一點不肯滅的光。
軍報中,徐榮還特意提了公孫瓚——原來他們早已與公孫瓚聯手,合力將河東郡的匈奴勢力徹底蕩平。如今河東郡已安定下來,成了公孫瓚暫時落腳的根據地,總算讓他有了塊穩固的立足之地。
信里說,他正忙著與那位名叫牽招的小將接洽,想看看能否將這支在絕境中崛起的力量拉攏過來。同時,並州那邊已豎起招兵大旗,打算一邊招募兵馬加緊操練,一邊對匈奴采取穩扎穩打的策略,步步為營推進戰事。
末了,徐榮還提了一句,眼下並州軍需吃緊,已向天水郡、隴西郡商借糧草,盼著西涼這邊能從中協調。
馬超看完,指尖在“牽招”二字上頓了頓,隨即看向成公英︰“徐榮的安排很妥當。公孫瓚在河東能穩住陣腳,對牽制匈奴是樁好事;那位牽招校尉能聚起數萬兵馬,絕非尋常之輩,務必誠心相待。”
他略一沉吟,又道︰“糧草之事,你即刻傳令天水、隴西二郡,凡並州所需,盡數調撥,不得有誤。讓各郡官署通力配合,務必保障前線無糧草之憂。”
成公英躬身應下︰“臣這就去安排。”
馬超將軍報折好,目光再次投向地圖上的並州地界。各方勢力漸漸聯動起來,像是散落的棋子終于有了呼應,這場橫跨數州的戰事,總算透出幾分章法來。
離除夕僅剩五日,長安的信報送到了馬超案前。信中,李儒詳述了長安近來的變故︰袁紹竟趁西涼主力在外,伺機派軍來攻長安,而在此危急關頭,黑山軍張燕部選擇歸附,李儒順勢借助這股力量,一舉全殲了袁譚、顏良所率的部隊。
信末,李儒語氣篤定︰“大王放心,如今長安固若金湯。”
馬超逐字讀完,只覺胸中豪氣翻涌,一拳重重砸在案上,震得筆墨微微顫動。他揚聲對左右道︰“諸位且看!咱們在前線浴血奮戰、抵御異族之時,袁紹老兒竟這般恬不知恥,想趁機攻佔長安,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他眼中精光一閃,語氣里滿是振奮︰“幸虧有文優先生運籌帷幄,更得黑山軍傾力相助,不僅挫敗了敵軍的圖謀,還能全殲來犯之敵,這一仗,真是大漲我軍士氣!”
李儒分析道︰“如此一來,定能令關東諸侯不敢輕易西顧,大王正可乘此良機,從北地郡出兵,先收復朔方郡,繼而揮師進發五原郡,再直抵雲中郡。屆時與徐榮、公孫瓚兩軍匯合,便可將並州肆虐的匈奴一舉殲滅,順勢攻略整個並州。”
徐庶听得一臉振奮,接話道︰“此計甚妙!如此便可盡握西北之地,下一步據並州而望幽州,我軍便能穩穩掌控西北大局了。”
帳內眾人正意氣風發,魯肅卻望著輿圖,眉頭微蹙,憂慮地說道︰“只是西北之地向來地廣人稀,攻取雖易,可防線太過漫長,日後要守住這片疆土,怕是樁麻煩事。”
法正聞言,上前一步道︰“子敬不必擔憂。待拿下朔方郡,可在陰山、賀蘭山駐兵設防,與祁連山形成遙相呼應之勢。兩山之間雖隔著騰格里沙漠,卻能將防線連成一片,屆時異族若再敢來犯,我軍便可前後接應,互為犄角,再無後顧之憂。”
徐庶目光灼灼地望著輿圖上連綿的山脈與廣袤的草原,語氣愈發激昂︰“若能牢牢據守西北,再以此為根基席卷北方,屆時兵鋒南向,中原便如在眼前!諸位試想,北方草原乃良馬產地,一旦將這片沃土握在手中,我軍騎兵便能源源不斷補充戰力——那奔騰的駿馬可不是中原的駑馬能比的,踏平原、沖堅陣,無往不利!”
他伸手在圖上重重一劃,從雲中郡直抵黃河岸邊︰“有了無雙鐵騎,進可馳騁中原曠野,退可憑山河之險固守,屆時便是曹操、袁紹之流,又能奈我何?昔日秦以關中而並六國,漢憑北地騎兵而定天下,如今這等機緣正落在我軍手中,若能步步為營,以騎兵之銳橫掃中原,天下格局,必由我等重塑!”
李儒撫須頷首,接口道︰“元直所言極是。北方的良馬不僅是戰力,更是底氣。中原諸侯多賴步卒與車陣,遇我鐵騎沖鋒,便如摧枯拉朽。待西北與北方盡數平定,養精蓄銳三五年,練出數十萬能踏碎賀蘭山闕的鐵甲騎兵,屆時兵臨黃河,揮師南下,洛陽、許昌不過咫尺之遙。所謂‘得北方者得天下’,便是這個道理。”
馬超听著帳內眾人對未來的擘畫,胸中雖有豪情涌動,指尖卻緩緩停住叩擊桌面的動作。他望著輿圖上蜿蜒的江河與交錯的關隘,面色漸漸沉靜——中原戰局詭譎,北方異族未平,此刻縱有藍圖在胸,仍需步步穩妥。
正思忖間,帳外傳來親兵稟報︰“啟稟大王,東羌俄何、燒戈、燒當三部首領已至城下,懇請拜見。”
馬超抬眼,目光掃過帳內諸人︰“諸位的謀劃深合我意,只是其中關竅,容我再細加斟酌。東羌首領既已到了,我先去迎迎他們。”說罷,他轉向龐德,語氣沉穩,“令明,既然三部首領都來了,便將他們在武威求學的子佷也請出來,讓他們父子、叔佷團聚一番。”
早在平定東羌迷唐之亂時,這些部落為表歸附誠意,便將族中子佷送到武威,名義上是跟隨名士研學,實則為質子。馬超此舉,既是體恤,亦是無聲的安撫。
不多時,馬超攜龐德等人來到城門口。寒風中,俄何、燒戈、燒當以及一眾東羌首領早已率領部眾在道旁等候,見馬超竟親自出城相迎,眾人人皆是一驚,連忙快步上前,在馬超馬前躬身下拜,動作恭敬至極。
“神威天將軍,啊,不,大王!”俄何首領聲音帶著幾分激動,又有些惶恐,“我等前來叨擾,怎敢勞動大王親自出迎?真是折煞我等了!”
燒戈也連忙附和︰“大王日理萬機,竟為我等小族費心,這份恩遇,我等永世不忘!”
馬超翻身下馬,伸手虛扶︰“諸位首領遠道而來,正值年關,本王豈能慢怠?快請起身,隨我入城敘話。”他目光溫和,卻自帶威嚴,讓一眾首領心中的局促消弭了不少,連忙謝恩起身。
馬超目光掃過眾人,語氣中帶著真切的關切︰“此次迷當部滋擾東羌,你們各部落的子民,損傷究竟如何?”
眾人聞言,再次齊齊下拜。俄何首領抬頭時,眼中滿是感激︰“托大王天威,更有護羌中郎將龐柔將軍在東羌坐鎮,由他統一調度各部,雖說戰事艱難,族中也有損耗,但終究是平安渡過來了。”燒當跟著補充道︰“東羌能有今日安穩,全靠大王庇佑。從前受迷唐欺壓,如今又逢迷當來犯,都是仗著大王威名才得以保全,這份恩情,我等子孫後代都不敢忘!”
“看看你們,又來這套。”馬超笑著擺手,語氣帶著幾分溫和的責備,“快起來吧。”待三人起身,身後一眾大小部落的首領也跟著起來。馬超側身一指身後,“來,看看那邊是誰。”
俄何、燒戈、燒當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群身著漢家學子服飾的少年郎正站在不遠處,正是他們送到武威的子佷。一時間,一眾首領眼眶都熱了,腳步下意識地往前挪了挪。
馬超輕嘆一聲,聲音低沉了些︰“此次武威遭鮮卑主力侵擾,打得也苦,城中損傷不輕。你們的子佷,在保衛戰里個個都不含糊,跟著守軍拋頭顱、灑熱血……可惜,終究是有幾個孩子沒能撐過來。”他頓了頓,語氣帶著歉意,“此事,我也有責任,沒能護好他們。”
話音剛落,眾人又要下拜,卻被馬超抬手攔住。
“大王言重了!”俄何急忙說道,聲音帶著哽咽,“能為大王效命,是他們的福氣!便是死了,也是我東羌男兒的榮耀!他們用性命換來了大王的看重,換來了部落的安穩,值了!”
燒戈也用力點頭︰“是啊大王,這些孩子沒給部落丟臉!能跟著大王守土作戰,是他們的造化!”
馬超看著他們眼中真切的激動,不再多言,只道︰“一路辛苦,先入城歇息吧。孩子們也盼著跟你們說說話呢。”說著,便引著眾人往城內走去,寒風似乎都被這份復雜的情誼沖淡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