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魯搓著汗濕的袖口在城樓上團團轉,冠冕歪斜得快掉下來,突然揪住楊松的袖子“楊別駕!李儒那毒士要是知道咱們先接了益州使團,怕是要把漢中燒成焦土啊!”他盯著遠處揚起的煙塵,喉結滾得像吞了顆雞蛋,手指在道袍上絞出褶皺。
楊松剛要開口說“主公稍安”,張魯突然蹦起來拍大腿“有了!符寶那丫頭說過,李儒與她有些交情!”他拽住路過的楊柏,把人推得一個趔趄“快!去甄宓姑娘那兒請符寶和琪瑛一起過來!對了,把張富、張貴也叫來撐場面!”
楊柏匆匆而去,張符寶不情不願的來到城樓,腮幫子鼓得像塞了核桃“爹!人家正跟甄宓姐姐學瑤琴呢,你急吼吼的要人家過來干什麼呀!”她瞥見張魯額角的白毛汗,撇嘴翻了個白眼。張琪瑛卻輕輕扶住父親顫抖的胳膊,水袖拂過他冰涼的手背“父親可是為西涼使節憂心?”
張魯把符寶扯到身前,指甲幾乎掐進女兒胳膊“符寶!你之前跟李儒打過交道,快說說,那老狐狸喜歡什麼?”符寶疼得齜牙,甩開他的手嘟囔“爹爹,你干什麼呢?你弄疼我了!”
話音未落,城外傳來鑼鼓聲。張魯猛地扒著女牆往下看,玄色旗幟上的“李”字刺得他眼楮發花,道袍下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活像只受驚的老鶴。
張魯拽著符寶的袖子往城門外沖,冠冕上的玉珠嘩啦作響,活像被炭火燙到的鵪鶉。他一邊踉蹌著整理歪斜的道袍,一邊沖身後文武吼“都站齊了!待會兒見了李儒先生,誰要是敢耷拉眼皮,我扒了他的皮!”
樂師們被他瞪得手忙腳亂,編鐘撞出幾聲走調的顫音。張魯跺著腳大喊“奏雅樂!快奏雅樂!”,袍袖掃翻了旁邊小吏捧的香案,檀香撒了滿地。他自己卻弓著背湊到城門口,像只縮頭烏龜似的往遠處瞅,看見煙塵就猛地挺直腰板——結果發現是自家探馬,又泄氣地蜷回原處。
符寶揉著被拽疼的胳膊,跟張琪英交換了個白眼。張魯突然抓住兒子張貴的腰帶,把人往隊伍前排推“站這兒!對,腰板挺直!莫在李儒先生面前失了儀態。”張貴嚇得直咽口水,道袍下擺都在發抖。
終于,玄色旗幟卷著煙塵近了。張魯恭敬的弓著身子撅著屁股,聲音抖得像風中的破鑼“漢漢中張魯,恭迎西涼李儒先生大駕——!”身後樂師們這才如夢初醒,編鐘瑟簫亂糟糟響成一片,倒像是給這荒誕的迎接禮吹響了哀樂。
華雄的馬蹄在青石板上敲出驚雷般的聲響,直到離張魯五步遠才猛地勒住韁繩。戰馬人立而起,鐵蹄重重落下,濺起的泥點粘在了他的天師道袍上。他甕聲甕氣地哼笑一聲,環眼掃過跪地的眾人“某乃西涼先頭軍將華雄!李儒先生有令,特來問張天師——可曉得我等此來的緣由?”
張魯的手指摳著衣服下擺,道袍下擺被泥點沾染的星星點點,讓他覺得面上無光。他偷瞄華雄腰間懸著的九環刀,刀刃反光映出自己抖如篩糠的模樣,喉結滾動著擠出顫音“上上使明鑒!小官早已知曉甄宓姑娘在漢中一切安好,每日有八珍玉食伺候,琴棋書畫的玩意兒更是備得齊全!”
華雄突然大刀揚起“哦?張天師倒是消息靈通。”他猛地抽回刀,調轉馬頭,卷起的煙塵嗆得張魯連連咳嗽。“某這便去稟報先生,”華雄頭也不回地拋下話,馬蹄聲震得城樓都在晃,“若有半分差池,漢中這壇美酒,怕要釀成血水了!”
張魯僵在原地,直到揚塵落盡才敢抬起頭。張琪瑛想扶他,卻見父親後頸的白毛汗把道袍都洇透了,活像從水里撈出來的鵪鶉。
張符寶看著華雄揚塵而去,杏眼圓睜,繡著五斗米紋的錦鞋在青石板上重重一跺“這西涼莽夫!當我漢中無人麼?父親何必對著個舞刀弄槍的粗漢賠笑臉!”她氣得胸脯劇烈起伏,發間步搖撞得叮當作響,“那李儒也是一肚子壞水,偏生派這等貨色來折辱咱們!”
張魯慌忙伸手去捂女兒的嘴,卻被符寶靈巧地躲開。他急得額角青筋直跳,壓低聲音說道“噓聲噓聲!使節馬上到了,可別惹出亂子!”
正午的日頭懸在中天,西北方驟然騰起漫天煙塵。
先是十二面玄底黑幡破浪而來,每面幡上皆繡著斗大的"李"字,由西涼鐵騎高舉著疾馳,黑幡獵獵聲如驚雷滾過大地。緊隨其後的是三百玄甲重騎,馬首皆飾青銅鬼面,馬蹄裹著生牛皮,踏在青石板上竟無半分聲響,唯余金屬甲片相撞的細碎清鳴。
張魯攥著玉笏板的手沁出冷汗,忽見隊伍中央緩緩轉出一輛兩匹白馬拉動的雲紋軺車。車幔由西域進貢的冰蠶絲織就,半透明的紗帳里,隱約可見一人憑幾而坐,玄色大氅下擺垂落車轅,繡著的暗金八卦紋在日光下泛著幽光。
"吱呀——"車輪懸停的剎那,樂師們手中的編鐘突然齊齊震顫,發出龍吟般的長鳴。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面精彩內容!
張魯弓身如彎月,幾乎貼住地面,玄色道袍在正午的風里紋絲不動。李儒扶著車軾緩步下車,冰蠶絲車幔掃過他發顫的指尖,帶起一縷西域龍涎香。
"張天師這禮行得蹊蹺。"李儒的聲音裹著笑,卻像冰稜子劃過耳膜。他抬手虛扶,指尖懸在張魯發頂三寸,"前日迎接益州使團時,可也是這般隆重?"
日頭正毒,張魯後頸的白毛汗順著道袍領口往下淌。他偷瞄李儒袖中若隱若現的青銅算籌——那是當年董卓帳中運籌帷幄的物件,此刻卻像懸在頭頂的鍘刀。
"先生說笑了!"他強撐著直起身,冠冕上的玉珠撞出輕響,"益州那是那是誤會!"話音未落,三百玄甲重騎突然同時按刀,金屬摩擦聲驚得城樓上的麻雀撲稜稜亂飛。
李儒的笑意更深,眼角皺紋里卻結著霜。他踱步到張魯身側,玄色大氅下擺掃過青磚上未及清理的蜀錦碎屑,"誤會?"尾音拖得極長,驚得張魯腰間的玉玨當啷墜地。
李儒指尖懸在張魯發頂三寸,任他弓著背僵在原地。余光瞥見張符寶攥緊繡帕,杏眼圓睜盯著自己,倒比城樓上獵獵作響的玄旗更扎眼。
"來來來,小符寶。"他忽然展眉輕笑,廣袖一揮驚起滿地玉珠,"你親自來迎我,我好大的面子喲!"
符寶跺腳上前,錦鞋碾碎腳邊的蜀錦碎屑"你這老頭好生無禮!"她擋在父親身前,發間步搖晃得叮當作響,"我漢中與西涼本是平禮相交,何故要我爹爹出丑?"
張魯僵在半直起的姿勢,喉間溢出聲干澀的笑。李儒卻撫掌大笑,青銅算籌從袖中滑落,在青磚上撞出清越聲響"哈,小姑娘生氣了。"他虛扶張魯起身。
張魯用廣袖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抬眼卻見李儒背對著自己,正踱步到張符寶面前。玄色大氅掃過女兒的裙擺,驚得她往後退了半步。
"小姑娘,這你可說的有些不對了。"李儒指尖輕點車轅上的青銅軺飾,日光掠過他袖中暗藏的算籌,"我家大王受天子冊封為涼王,統轄西涼三輔。"他忽然俯身,驚得符寶撞翻身後的香案,"你父不過漢中太守,我持梁王節鉞而來,見我如見涼王——這禮數,可還算僭越?"
符寶盯著軺車內懸浮的玄色節旄,那上面九串犛牛尾在風中掃過李儒的手背。她咬著下唇往後躲,繡鞋卻踩到散落的玉珠,險些跌進父親懷里。
"哼,反正你這老頭不是好人!"她突然跺腳轉身,發間玉簪甩落也顧不得撿。李儒望著少女跑遠的背影,彎腰拾起那支玉簪,指尖摩挲著簪頭的五斗米紋,嘴角笑意漸深。
張魯僵在原地,看著李儒把玩女兒的簪子,後頸的白毛汗又滲了出來。城樓上的玄旗獵獵作響,將李儒的笑聲撕成碎片,混著遠處傳來的編鐘聲,在烈日下嗡嗡作響。
張魯硬著頭皮上前,袍角還沾著方才慌亂時蹭到的塵土"上使一路勞頓。馬超將軍受封梁王,我等尚未遣使恭賀,倒是上使先到一步,早已在天師府備下酒宴……"他話音未落,李儒已把玩著張符寶的玉簪輕笑出聲。
"天師生了個好女兒。"李儒忽然將玉簪別回袖中,玄色廣袖掃過張魯僵直的手背,"罷了,且容我等先去館驛歇腳。至于宴席……"他拖長尾音,目光掃過城頭未撤淨的蜀錦殘紅,"何時赴宴,便看天師的誠意了。"
張魯額角青筋突突直跳,強笑道"恕張魯愚鈍,還請上使明示……"
"明示?"李儒驟然沉下臉,青銅算籌在袖中撞出脆響,"且不論你前日將益州使團錯認作我西涼人馬,大張旗鼓相迎——"他逼近半步,皂靴碾過地上未及收拾的紅綢,"就說此刻,費 、譙周可還在漢中城內?莫不是打算讓他們與我同席?"
張魯只覺後心滲出冷汗,連道袍都黏在了脊背上"上使息怒!我這便派人將益州使團遣送"
"遣送?"李儒冷哼一聲,袖中青銅算籌撞出脆響,"張任、華雄!"
兩名將領應聲出列,玄甲在日光下泛著冷光。李儒指節敲了敲車轅"點一標兵馬,將益州使節盡數誅殺。"
"使不得呀使不得!"張魯踉蹌半步,玉笏板當啷墜地,"費 、譙周乃蜀中名士,若貿然加害,恐損涼王威名!"
李儒摩挲著袖中張符寶的玉簪,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哦?對涼王名聲不利?"他忽然展眉輕笑,驚得城樓上的守卒都顫了顫,"罷了罷了,留這二人性命。其余隨從,一個不留。"
張魯望著二將翻身上馬的背影,喉間涌上苦澀。烈日下,李儒玄色大氅上的暗金八卦紋泛著幽光,倒像是一張越收越緊的網。
喜歡東漢不三國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東漢不三國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