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如鉤，掛在侯府飛檐之上。
宋顏汐望著銅鏡中自己憔悴的面容，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妝奩里那對翡翠耳墜——這是母親去年生辰時送她的禮物。
如今物是人非。
按律，罪臣之家不得設靈，不得祭奠。
父親、母親與兄長的尸身，是她托人悄悄收殮的，只用草席裹了，埋在城郊亂葬崗的一隅。
別說焚香燒紙，就連遠遠望一眼，都怕被人抓住把柄。
那些曾經繞膝承歡的記憶，如今都成了扎在心頭的刺，稍稍觸踫便痛得喘不過氣。可她不能倒下，至少現在不能。
“夫人，熱水備好了。”秋霜輕聲提醒，眼楮紅腫得像個桃子。
宋顏汐擺擺手，忽然問道“那個賤人安置在哪個院子？”
“回夫人，二小姐……不，宋容兒住在听雨軒。”秋霜連忙改口，聲音越來越低，“侯爺特意吩咐把西廂房收拾出來……”
“啪！”宋顏汐猛地合上妝奩，翡翠耳墜在匣子里撞出清脆的聲響。
听雨軒？那可是離主院最近的別院！
顧斯年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存了什麼齷齪心思！
“下去吧。”宋顏汐強壓怒火，卻在秋霜退到門口時突然叫住她，“後日南下的行李都備好了？”
秋霜身子一顫“都……都按夫人吩咐的備齊了。”
宋顏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只要過了明日，待南下的隊伍啟程，一切就能重新開始。
這一夜，宋顏汐以為自己會因為宋家之事輾轉難眠，誰知竟睡得格外沉。
夢中，她看見自己站在金鑾殿上，腳下跪著瑟瑟發抖的宋容兒，而顧斯年正捧著鳳冠要為她加冕……
“夫人！日頭都三竿了！”
秋霜的驚呼驚醒了宋顏汐的美夢。
她猛地坐起，發現窗外果然陽光刺目——顧斯年早已上朝去了。
“快給我梳妝！”宋顏汐眼中閃過狠厲的光，“要最華貴的那套頭面！”
宋顏汐起身換上華服，鏡中的女子眉眼間帶著刻意堆砌的昂揚，仿佛一身綾羅綢緞便能撐起所有底氣。
她理了理裙擺，對秋霜道“去看看那位‘貴客’醒了沒有。”
今天她要讓那個賤人知道，誰才是這侯府真正的女主人！
穿過抄手游廊，繞過栽滿梅花的天井，宋顏汐帶著四個膀大腰圓的僕婦，氣勢洶洶地往宋容兒暫居的院子走去。
听雨軒內，屋門虛掩著。宋顏汐猛地推門而入，只見宋容兒端坐在窗邊的梨花木椅上，素色布裙襯得她膚色勝雪，烏發僅用一根木簪綰起，卻自有一股清冽如寒梅的氣韻。
她手中捏著一卷泛黃的書卷，見人進來，只是抬眸淡淡一瞥。那眼神里的平靜，像一塊巨石投入宋顏汐心中的妒火，瞬間激起千層浪。
“給我拿下！”宋顏汐厲聲喝道，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
僕婦們正要上前，宋容兒卻緩緩合上書卷，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宋顏汐臉上。
她沒有起身，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那笑意未達眼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你敢？”
兩個字，不高不低，卻像一道驚雷炸在宋顏汐耳邊。
她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尖銳的笑聲“我有何不敢？宋容兒，你是不是失心瘋了？我是長姐，又是嫡女，難道還教訓不了你這個卑賤的庶女嗎？”
宋顏汐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宋容兒，眼中滿是鄙夷“你看清楚，這是永寧侯府！我是侯夫人！就算顧斯年心里沒我，就算他對你有幾分念想又如何？明日我們就要南下，到了那蠻荒之地，山高皇帝遠，你這條賤命，還不是捏在我手里？”
“南下？”宋容兒輕笑一聲，“我憑什麼要南下？我可沒有姐姐那麼好的福氣，父母雙亡、了無牽掛，我還有姨娘等我奉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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