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軒一臉麻木的走出家門,直到出了那破舊的胡同,這才松開了一直緊緊握住的拳頭
她們都知道。
都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去做什麼,但卻沒有一個人阻攔!
這就是他的至親,真是太可笑了!
醉仙樓的朱漆大門前掛著兩盞琉璃宮燈,燈罩上繪著活色生香的春宮圖。
顧雲軒站在對街陰影處,看著達官顯貴的轎子進進出出。
這幾年來,就算是拉黃包車,顧雲軒寧願繞遠都會特意繞過這條街,繞過這個地方。
而如今,他竟然主動走了過來。
這里,比幾年前更加繁華了,世道不濟,生意全都難做,但卻不包括這里的生意。
“這位爺...!”龜公湊過來,綠豆眼上下打量他︰“找人還是...。”
“我找你們媽媽。”顧雲軒挺直腰背,強壓下喉嚨里翻涌的酸水。
樓內,絲竹聲、談笑聲、酒杯踫撞聲交織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脂粉香和酒香。
龜奴們穿著整齊的長衫,殷勤地招呼著客人。
姑娘們身著華麗的旗袍,倚在欄桿上嬌笑。
老鴇子正對著西洋鏡描眉,從鏡子里瞥見顧雲軒,畫筆停在半空︰“你……?”
廂房里焚著名貴的龍涎香,顧雲軒的指甲掐進掌心,強迫自己開口︰“我是顧雲軒,顧斯年的...。”
“我知道你是誰。”老鴇子紅姨突然笑起來,眼角堆起厚厚的脂粉褶子︰“怎麼?顧家又缺錢花了?”
顧雲軒的耳根燒得通紅,他握了握拳頭,將自己那些清高與自尊全部嚼碎,隨後混著血和淚咽進腹中,聲音沙啞的開口道︰“我想...像他一樣...。”
老鴇子的笑聲戛然而止,她轉過身,用畫筆挑起顧雲軒的下巴,像在集市上挑揀牲口︰“抬頭。”
冰涼的筆桿劃過顧雲軒的鼻梁,隨著老鴇子冷淡的聲音傳來︰“張嘴。”
當顧雲軒順從地張開嘴時,一滴汗順著太陽穴滑落,紅姨湊近聞了聞,突然皺起鼻子︰“有股窮酸氣。”
她松開手,語氣輕蔑得像在打發叫花子︰“身子骨也太單薄,經不起折騰。”
听著老鴇子輕蔑的話語,顧雲軒站在原地,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設想過以後無數種可能遭遇的羞辱,卻唯獨沒想過會是這樣,他連被羞辱的資格都沒有。
“你當你哥是什麼人都能學的?”紅姨已經轉回去繼續描眉︰“斯年那孩子,當年可是我一眼就相中的。”
如今,那孩子脫離火坑還成了文化人,無數文人墨客通過他的寫作尋來了醉仙樓,想要看看這書中所描繪的地方。
因為生意越來越火爆,樓里的很多姑娘相公都攢夠了贖身錢,一個個跟著脫離火海。
斯年那孩子也是個仁義的,離開的人若是無處可去,他也會幫忙提供一份正經的工作,掙得雖然不多,可好歹也是從了良。
若不是老鴇子年齡太大,她都想跟著走了。
萍水相逢的人,他都願意幫上一場,卻對這群家人袖手旁觀,足以可見這群人有多不是東西。
她從鏡子里斜睨顧雲軒︰“你這樣的,頂多配伺候碼頭扛大包的苦力。”
門外突然爆發出一陣哄笑,剛剛看到他便跟隨而來的相公小姐們全都笑前仰後合。
老鴇子努了努嘴“︰“我這里廟小,怕是容不下顧二少的清高!”
顧雲軒的視線模糊了,他踉蹌著退後兩步,撞翻了角落的花架。
青瓷瓶砸在地上粉碎的聲音,像極了他此刻崩塌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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