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飛路的梧桐葉開始泛黃時,顧雲軒已經習慣了每天清晨六點,等在楚公館後門。
那扇雕著纏枝花紋的鐵門每次打開時,都會發出特有的吱呀聲,像是楚如蘭總愛拖長的語調。
“今天去法租界領事館。”楚如蘭今天穿了件藕荷色旗袍,裙擺的開衩比昨日又高了半寸。
她彎腰上車時,頸間灑落的香粉落在顧雲軒的後頸,像被蝴蝶翅膀輕掃過。
車輪碾過鋪著晨露的青石板,顧雲軒的背脊挺得筆直。
這三個月的專車生涯,讓他練就了平穩的步調,既不能太快讓楚小姐吃風,也不能太慢誤了約會。
最重要的是,他與楚如蘭已經化干戈為玉帛,二人和諧的相處了下去。
“雲軒,你說這種日子要過到什麼時候。”行至僻靜處,楚如蘭忽然用絹扇輕敲車篷。
顧雲軒的喉結動了動,自從上個月,楚如蘭第一次喚他雲軒而顧雲軒,他每晚睡前,都要把這兩個字在唇齒間反復咀嚼,直到品出蜜糖般的滋味。
“快了!”顧雲軒言簡意賅,等他與楚如蘭的感情加深,等楚家重煥生機,然後借助這一切,重振顧家,苦日子也就結束了。
車篷里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楚如蘭今天涂了透明的指甲油,搭在車篷邊緣的手指像十瓣粉白的玉蘭。
“你倒是會哄我開心。”她的語氣親昵得讓顧雲軒耳根發熱︰“難怪我爹說你是...。”
話音戛然而止。
顧雲軒知道那個沒說完的稱呼是什麼,小靈通!
別看顧雲軒只是個黃包車夫,但他們這個職業接觸到的消息才是最多的,拉車間,他們可以听到各家的隱私八卦。
憑借這些八卦,他也沒少楚如蘭的忙。
將楚如蘭送到領事館後,顧雲軒便在門口等候,本以為要等一段時間,哪想到不過十來分鐘,楚如蘭便匆匆出來,臉色十分陰沉。
顧雲軒識趣地沒有多問,直到走出幾十米,才听見車篷里傳來壓抑的抽泣。
他僵住了,這段時間以來,這是第一次看見楚如蘭卸下鎧甲。
“你別哭啊,會好起來的。”顧雲軒將車停到路邊,聲音笨拙地安慰道。
“你知道什麼!”楚如蘭突然抬起頭,哭花的妝容讓她看起來像個破碎的瓷娃娃︰“要是再籌不到錢,下個月我們連祖宅都要...。”
一輛汽車呼嘯而過,濺起的泥水潑了顧雲軒滿身。
楚如蘭愣住了,隨即掏出繡著蘭花的真絲手帕。
當那方帶著體溫的帕子貼上他臉頰時,顧雲軒听見自己心髒轟然作響的聲音。
見顧雲軒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楚如蘭面色一僵,隨後有些羞澀的地低下頭,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這次送楚如蘭回家時,顧雲軒走得格外慢,仿佛是希望這條路再長一些,時間也再久一些。
等到出家門前時,看著楚如蘭即將進入宅院的身影,顧雲軒張了張嘴,可最後還是沒有說些什麼。
但楚如蘭卻突然轉過身,語氣嬌笑的開口道︰“雲軒,要不要上去坐坐?”
楚如蘭閨房里的西洋鏡,能照出全身。
顧雲軒只看了一眼,就被鏡中並立的影像刺痛了眼楮,她穿著最新款的洋裝,而他褲腿上的補丁在鏡中無所遁形。
“我打听到個好消息。”楚如蘭今天格外興奮,甚至親手給他倒了杯紅茶︰“你猜我在《申報》上看到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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