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珠的小皮鞋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丟了,雪白的襪子被石板上的血水浸透,每跑一步都留下一個暗紅的印記。
“玉珠!”
身後傳來孟文懷嘶啞的呼喚,她回頭瞥見那個向來挺拔如松的男人,此刻正扶著廊柱劇烈喘息。
月光下,他慘白的臉上掛著未干的淚痕,錦袍下擺沾滿了冬雪濺出的鮮血。
見程玉珠腳步微停,孟文懷踉蹌著剛要追來,卻在看到地上那串血腳印時又彎下腰干嘔起來。
程玉珠想停下等他,可一閉眼就是冬雪捧著心髒的模樣,她只得顫抖著繼續向前跑去。
拐角處突然閃過一道白影。
程玉珠猛地剎住腳步,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定下神才發現,那只是靈堂飄飛的素幡。
夜風吹得白幡獵獵作響,像極了女人淒厲的哭嚎。
“別...別過來!”
程玉珠蜷縮在廊柱旁,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她突然想起顧斯年那句警告。
“有些漩渦,一旦卷入就再難抽身。”
程玉珠病倒了。
高熱如烈火般灼燒著她的神志,整整一日,孟文懷守在榻前寸步不離。
直到暮色四合時,那滾燙的額頭才終于褪去熱度,望著程玉珠陷入沉睡的蒼白面容,孟文懷長舒一口氣,輕輕為她掖好被角。
“好生照看程小姐。”他低聲囑咐丫鬟,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若有異樣,立刻來靈堂尋我。”
然而昏睡中的程玉珠並未得到安寧。
夢境如潮水般涌來——冬雪血淋淋的雙手、那顆仍在跳動的心髒、還有黑暗中若隱若現的梔子花香。
她在夢魘中輾轉反側,錦被被冷汗浸透了大半。
“啊!\"
一聲驚叫劃破寂靜。程玉珠猛地坐起,胸口劇烈起伏,仿佛剛被人從水里撈出來。
房門應聲而開,林靜姝快步走到床前,燭光映照下,她的臉色竟比病人還要憔悴。
“程小姐,你可好些了?”林靜姝的聲音溫柔似水。
“勞二嫂掛心,我...我沒事。”程玉珠強撐笑意,卻見林靜姝眼下青黑一片,顯然也未曾安眠。
林靜姝取出素帕,輕輕拭去她額間冷汗︰“可憐見的,這兩日嚇壞了吧?”
擦完汗後,林靜姝又用冰涼的手指握住程玉珠顫抖的掌心,想要給她傳去一絲絲安安撫︰“別怕,二嫂在這兒呢。”
都說在病中的人最為脆弱,程玉珠自然也是如此。
面對這溫柔體貼的林靜姝,程玉珠感覺到了陣陣暖意,隨後鼻尖一酸,程玉珠低下頭,聲音喃喃地詢問道︰“二嫂...你不怕嗎?”
她自幼受新式教育,本不信鬼神之說,可孟府接連發生的詭事,卻讓她不得不往那方面去想。
“怕,怎會不怕。”林靜姝苦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佛珠︰“但我更覺敬佩。”
見程玉珠疑惑,她壓低聲音道︰“你初來乍到不知情。那冬雪...原是大嫂的貼身丫鬟。”
“殉情的那位大少奶奶?”
林靜姝頷首,燭火在她眼中跳動︰“近朱者赤。或許是學到了大嫂的幾分烈骨,二人一個殉夫,一個殉主……。”
話未說完,窗外突然刮過一陣陰風,吹得燭火劇烈搖晃。
兩人不約而同望向窗欞,只見月光下,一截枯枝正輕輕叩打著窗紙,形如鬼爪。
林靜姝心里有些發慌,但面上卻不顯依舊溫聲的安撫著程玉珠。
她改變主意了。
如果孟家是煉獄的話,那憑什麼只有她在煉獄里受盡磨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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