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文懷的聲音比平日低沉了幾分,像是被夜色浸透了一般,尾音里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抖。
這細微的變化讓程玉珠心頭一緊,她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幾步。
月光如水銀瀉地,將孟文懷的面容照得格外清晰。
程玉珠這才發現,他眼下泛著濃重的青黑,嘴角繃成一條僵硬的直線,與過去那個溫潤如玉的公子判若兩人。
“我睡不著,看見你一個人在這里。”程玉珠的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夜色,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孟文懷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卻像是掛在臉上的面具,隨時都會碎裂。
“沒什麼,只是突然回來睡不著。”他的聲音干澀得像是許久未沾水。
話說完,孟文懷下意識抬起手,似乎想要撫摸程玉珠的臉頰,卻在半空中生生頓住。
那只手在空中懸了片刻,最終轉了個彎,僵硬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
月光下,程玉珠清楚地看見他的指尖在微微發抖。
“你在這里還習慣嗎?”孟文懷突然開口,語速快得不自然︰“可能是因為我大哥過世,大家都處于悲痛之中,所以這個宅子看起來清冷了些。”
程玉珠注意到他刻意避開自己的目光,心中疑慮更深,但她還是柔聲道︰“我也是走南闖北過來的,可不是那些嬌生慣養的溫室花朵,你不用太擔心我。”
她頓了頓,試探性地提議︰“和我聊聊你大哥吧,有些話說出來可能會好一些。”
孟文懷的呼吸明顯一滯,他轉身望向遠處的池塘,月光在水面上碎成千萬片銀箔。
“沒什麼可說的。”他苦笑一聲,聲音里浸滿了苦澀︰“我大哥名叫孟文耀,年長我七歲,從小便天資聰穎,是我父親最滿意的繼承人。”
夜風忽然變得凜冽,吹得廊下的燈籠搖晃不定,孟文懷的聲音也隨著風聲飄忽起來。
“就在他十五歲那年,突然得了一場大病,差點就沒救回來。”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欄桿︰“後來雖然保住了性命,但身子骨卻垮了,整日纏綿病榻,性格也變得...陰郁起來。”
“我離家的時候,他身子好了些,甚至還親自送我上船。”孟文懷的聲音突然哽咽,月光下,程玉珠看見他眼中蓄滿了淚水,那些淚水在月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誰能想到...那竟是最後一面。”
程玉珠心頭一軟,卻沒有開口,只是讓他自己默默消化這份悲痛。
\"那你大嫂呢?\"半晌過後,見孟文懷緩過來,她又輕聲問道。
對那個毅然決然殉情的女人,程玉珠欽佩的同時,又有些好奇。
誰知話音剛落,孟文懷就像被毒蛇咬了一般猛地站起身,椅子在青石地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驚飛了棲息在屋檐下的夜鳥。
月光下,程玉珠清楚地看見他眼中閃過一絲近乎恐懼的慌亂,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文懷?”她不安地喚道,伸手想拉住他的衣袖,卻被他下意識地避開︰“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孟文懷背過身去,手指神經質地整理著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衣襟。
“不,只是……。”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嘶啞︰“只是大哥成親後沒兩天,我便離開了孟家去往法國,所以對這個大嫂並不熟悉。”
夜風驟起,庭院深處突然傳來一聲貓頭鷹的啼叫,淒厲得不像活物。
程玉珠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而孟文懷似乎也被這叫聲驚到,肩膀明顯地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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