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畫陣法的時候唐山玉心里一直在問自己,自己這樣拼命值得嗎?自己做的這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
他曾有三問欲問那黃先生,問那有著徐承年記憶的傀儡,問問這些堅持了許久的凡人們。
本是交易來的三問,唐山玉自然打好了腹稿,但直到最後的時候,唐山玉都沒有問出來。
現如今,當初的疑問隨著唐山玉在做的事情愈發地強烈,那個時候的自己想過壯志凌雲志,也有庇護天下之念,豪氣地一揮,仿佛這天下盡是太平人間。
盡管所行之事皆有正義之舉,眾人俱露歡顏,但唐山玉的心里卻一直有著疑問,這些問題其實一直圍繞在自己心頭,經過自己的反復解答和反駁,問題的答案越來越多,可隨之而來的意義也愈發地虛無。
唐山玉能夠非常好地給出一個讓所有人滿意的答案,答案無非是義之一字,其中的言語大義凜然得讓人覺得有些許虛假。
他能理解那些大義凜然且走在前方的人,也能理解那些拋卻大義的人,其中的是非對錯很難分個究竟。
一問,若是付出了那麼多回報而來的結局不是自己想要的怎麼辦?
二問,為何眾人所求的大義偏偏就是正確的?
三問,憑什麼是你?
這三問存于心里,唐山玉直到那傀儡消散于陽光里都沒有問出來。
為什麼不問呢?
可能是答案已經給出來了。
那麼,他如今為何會想起這些問題呢?
唐山玉在最後一筆陣法畫下來後可以感覺到體內的靈力空了一些,他長呼一口氣,揉了揉酸痛的手臂,看著已成的陣法,接下來只需要找顧延清就好了。
其實這三個問題的答案是不固定的,可在反復叩問自己後,自己心里的答案才能越來越明確,心里的道路才愈發地鮮明。
“…真的是,一直把自己幻想成拯救世界的主角想爽了是吧?真當自己無所不能了?什麼都能救了?”唐山玉突然開口說了那麼一句話,沒頭沒尾,這里只有他一個人,那麼這番話是說給誰听的呢。
“……”
“唉,行吧,那就爽一下吧,因為那真的很帥。”
……
回到現在,在得到顧延清那一句稍等的回復後唐山玉也轉身投入到繪制淨魔法的咒文來,許一笑正在專心致志地吸收著力量,自然沒有留意到唐山玉悄聲無息地回來了。
唐山玉盤腿在陣法中心坐下,他還不是主角,做不到拯救全世界,但是現在的他可以拯救眼前這個人,這個心里頭和他一樣或許有過熱血主角夢的家伙。
掐訣念咒,靈力注入,少年閉目坐于陣中,四周閃爍著靈力的光芒,靈力涌起的氣流揚起他的長發。
下一瞬,少年睜開眼,無數的咒文隨著陣法亮起而飄浮于空中。
此刻,陣起,靈燃。
在外頭的幾人自然感覺到唐山玉那頭陣法的啟動,四周依舊有魔物亂爬,分別由張欣雅等武力值高的護陣,還有以極快的速度畫下淨魔法咒文的李行川等智力值高的輸送咒文。
旁人看到這一幕只覺有些古怪,但是因為他們都穿著隨清宗的衣服,所以在打魔物的時候他們本能地把魔物帶到另一邊打去。
有時候名聲好就是那麼重要。
顧延清也在這個時候回到了外邊,他手上拿著那把晏明心留下來的劍,而付塵在外邊幫忙出力,看到這一幕著急地過來問道︰“尊者,如何?”
顧延清把劍上僅剩的咒文展現給付塵看,只一眼付塵便明白了什麼,他難免有些失望,不過很快調整好了心態︰“多謝尊者了,接下來交給我們吧?”
“嗯?你們好像處理好了不少事情……”顧延清抬頭看了那邊被鎖鏈五花大綁幾個穿著斷惡庭衣服的家伙。
“這個啊,悅曦這孩子非常有干勁,她用我的鎖鏈已經按倒不少其中作亂的罪人。”付塵沒有特地解釋悅曦是誰,而是繼續給顧延說明現在的情況︰“我們一致認為先把它們都封印起來再組織各個門派的高層幫忙鎮壓比較好。”
正好也能讓那些宗門派人進來,這樣斷惡庭的內部獨大體系也會隨之瓦解。
“我來。”顧延清那雙平靜的眸子掃過來,淡淡地說著。
“當然當然,自然是您們隨清宗話語權……”付塵以為顧延清在和他說事後的斷惡庭重建事宜呢,當即表示好處大大的有。
“我是說鎮壓我來,你們只需要待會攔住魔物出來就好了。”顧延清淡淡地少言寡語,此刻他正雙手握著那把劍,緩緩閉上眼楮。
“…尊者我自然相信你們的實力,可現在魔物已經出來了……”話音剛落下,付塵一頓,隨後他猛地回頭,無比驚訝地發現那些魔物居然有退回去的跡象。
“一柱香。”
顧延清淡淡地道,他沒有睜開眼,而是專心致志地將身上的所有靈力往劍上的那道咒文傳輸過去。
在外人看來,一道咒文或許不足以鎮壓群魔。
但是……
在顧延清看來,或許一道咒文也足矣。
與此同時,許一笑因為要操控那些魔物,魂體被濃重煞氣所傷,手里的小花因被吸收完力量而枯萎在了手心。
四周的鎖鏈因為突如其來的煞氣正一一斷裂,臉上的金咒也因此開始若隱若現,這些金咒除了困住他外,其實還有讓他維持清醒的功能。
現如今它們正一一斷裂,這代表著自己的理智會隨著它們的斷裂而慢慢潰散。
在最後,自己會變成和它們一樣的東西。
到那個時候,那個審判官就不用再計較要不要殺了他了吧。
許一笑想了想,覺得自己真是做了一件好事,他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很快,又下去了,因為他發現還有一股力量正在保護住他的神識。
這里明明只有他一個,怎麼還會存在另一股力量?
許一笑愕然看去,發現那原路返回的唐山玉正撐著一個小小的法陣,陣法的光亮在四周的煞氣里顯得格外明顯。
“……你。”許一笑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什麼。
“別你了,專心點吧,不然你控制的魔物就要逃了。”唐山玉此時此刻額上布滿細汗,他得空瞥了這邊一眼。
……其實已經跑了。
許一笑連忙又專心致志地控制起來,就在他以為還要費心費神把那魔物往回趕的時候,他發現那魔物好像發現了什麼更為恐怖的東西那樣嗚嗚叫地往回跑了。
在魔物那模糊視野里,許一笑通過感應可以察覺到那里有好幾個守在門口的鬼魂,他們手上拿著武器,衣擺飄飄,正凶神惡煞地表示著……此路不通。
其中,一位扛著長槍少年朝著他這個方向笑了一下,笑容燦爛好似烈陽,就連那陰冷的鬼面也因此變得鮮活了不少。
這個人,許一笑不認識。
對方應當也不認識他才是。
可莫名的,他想起了一句話︰
吾道不孤。
在外邊,肉眼可見的,那些魔物一個勁地往塔內跑,那狀況堪稱一種奇觀,鋪天蓋地的魔氣迅速地塔內席卷過去,也不知是不是煞氣太多了,導致有些魔物當場吃了同類完成了超進化,然後就有些不服氣地想要往外鑽。
“攔住它們,不能讓它們出去!”付塵很快反應了過來,他連忙大聲喝道。
眾人齊齊從方才讓人震撼的場景里驚醒了過來,他們連忙抄起手里的武器惡狠狠地朝著那要出來的魔物身上打去。
“進去!進去!誰讓你擅自出來了!”
“剛剛就是你咬我屁股一大口是吧?哈!吃我一招大嘴巴子!!”
“這個魔物怎麼有口臭啊啊!師兄∼我要和你換!!”
付塵幫忙的時候抽空回頭看了一眼顧延清,只見人依舊閉著眼,可他手里的那把劍不知怎的氣息愈發地強悍。
……
“為什麼你們不封印它們,你們還在等什麼,我真要撐不住了!”許一笑不懂,但是許一笑難得崩潰了一下。
“你問顧延清,問我做什麼!哎哎哎!你穩住,不要亂動。”唐山玉差點就沒穩住,他和許一笑一樣動不了,只能在原地大喊大叫。
“……要多久?”
“他說一柱香。”
“過了一柱香了嗎?”
“我沒算時間。”
一個問一個答,在這種四周魔物亂叫,煞氣暴亂的情況下,他們倆看上去還挺歲月靜好。
……
“我靈力要沒有了。”在最後,唐山玉露出一抹苦笑,他感覺到再掏下去,自己絕對會暈在這里的。
“……”許一笑沒回話,畢竟許一笑要做的事情比唐山玉要難得多,現在他連話都回不了了。
唐山玉沒有听到回應,他垂下頭,看著自己手掌上的血,一滴兩滴的,暈開,像朵花似的,唐山玉知道這是他靈力過度缺失引起的癥狀。
他的確不會遭受外界的傷害,但他自己的身體會先受不住靈力的流失而崩潰。
其實唐山玉說謊了,他的靈力早就空了,現在全靠丹田自我保護靈力還有陣法輸送帶靈力強撐著而已。
說謊有益于讓自己好像信了那般還能繼續下去。
“顧延清啊顧延清,還沒好嗎?我要暈過去了。”唐山玉哈哈笑了一聲,他笑什麼呢,笑自己蠢還是笑旁的什麼,突地,他感覺到整座塔在抖動,四周的魔物好像受驚的那般伏地不起。
抬起頭。
上方好像有什麼巨物決然往下砸來。
外頭,顧延清將渾身上下都靈力都匯聚于劍上的咒文上,與此同時,他還將這把劍靈力化形,一把巨大的劍就那麼浮現于空中,飄于斷惡庭的上方。
而這把劍是有名字的。
劍身上那早已因主人離開而隱去的名字因為再次想起自己的使命再度浮現出來。
此劍名為——
隨著顧延清抬手往下一壓,巨劍轟然而落,其伴來的風呼嘯闖入他人的耳間,眾人屏住呼吸看著這一幕,那把巨劍直直地立在了斷惡庭上,而剎那間,那被激發咒文中的靈力如同涌泉盡泄而出。
被其靈力掃過的魔無法抵抗地嗚咽地發出最後一聲叫喚,它們低下頭顱,以示臣服,盡管身上的鎖鏈因為撐不住煞氣而盡數斷裂,可那沉重的巨劍身上散發的氣息足以讓它們畏懼得無法動彈。
渡天下。
……
與此同時,在塔底的唐山玉也在那一瞬間得以喘息,他直接無力地躺在地上,閉著眼感受著這片刻的安寧。
而隨著四周煞氣的盡潰,他的耳邊好像傳來了幾聲朗笑。
接著,好像是風過來了,它輕輕地摸了摸唐山玉的腦袋,輕柔的,像在認同什麼。
不過,風有點多,唐山玉感覺自己的頭發被這些風們給弄得亂七八糟的了。
真的是,這些風是不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唐山玉有力氣睜開眼了,他只看到許一笑,這個前輩看到他醒過來後哈哈笑了一聲。
接著,許一笑伸手也摸了摸唐山玉的腦袋,他哼著一首不知名的歌,這歌聲肆意張揚,唐山玉覺得很好听。
……
“我們走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