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咒文于海里浮現出來,如點點星辰于四周那黑色的混水亮起,而唐山玉眼眸里映出此刻的海底辰光。
最為矚目的是付塵身上的金咒,那些金咒纏繞在他的身上,如同那些妖魔身上的鎖鏈那樣。
它們都被禁錮著。
這是唐山玉腦海里的第一個想法。
在來斷惡庭之前,他就一直在想斷惡庭為什麼會叫斷惡庭呢?是因為仇恨罪惡,容不得一粒沙子?或許是這樣,但……
不由得,唐山玉想起在進入斷惡庭之前做的功課,他翻看著有關于斷惡庭的書籍,許是燭火燒得有些慢,燈的微光落得過于安靜了,在那時,他對坐在旁邊的顧延清隨口問了一個問題︰
“斷惡庭在最初的時候是什麼樣的?”
顧延清聞言一頓,他像是在深思也像在回憶,最後,他平靜地應了一句︰“平天下一切不平,為一切不公明意,亦要……斷天下泣血罪。”
說著,顧延清也就搖了搖頭︰“這件事或許我師父……也就是你師祖會更清楚一些,這些事也都是他和我說的。”
“斷惡庭是由當年因那場大戰慘烈留下來的少年們建立的,因為他們仇恨魔族,仇恨魔族所造成的罪,恨這一切的源頭。”
顧延清的聲音很輕,似月下清風蕩漾出湖面的漣漪,銀水層層疊疊,擊碎著明月又再度聚起。
“但與此同時,他們也有著豪情壯志,他們認為世界應當不再有像他們這樣的人,仇恨的滋味並不好受,那是會讓人成魔的絕望。”
“而他們又是如此痛恨著魔……”
“這,就是斷惡庭最初的樣子,但如今的斷惡庭……”顧延清想了想,嘆了口氣︰“或許有人已成了當初庭上要斷的惡。”
“……顧師伯,那麼塔下妖魔又是怎麼回事?因為殺不掉就這樣壓著嗎?”
“嗯,殺死會有點麻煩,四溢的魔氣很難處理,你當初應當也見識過了,就算那樣的傀儡再有幾十幾百個都很難消除。”顧延清也就給人繼續解釋著,“不過斷惡庭多年以來鎮壓得很好,至少目前為止我們都沒有察覺到那塔里的魔氣滲透出來。”
“會不會都在塔里?”唐山玉想起魔氣影響人的思維和情緒的奇妙作用,提出了這個懷疑。
“你進去不就知道了?”顧延清說起這個事就皺了皺眉頭,用那種看不懂事孩子的眼神再次望了過來,這望得唐山玉心虛地移開視線。
“好吧,到時候我就知道了,有些法器我需要帶幾件去。”唐山玉打算準備就緒就去斷惡庭打仗了,雖然這仗應當不好打。
“嗯,你把那幾件查不出來的帶去。”顧延清說著,又頓了頓︰“你師父離開的時候也拿了不少。”
“……我知道了。”在提起秦蘭時的時候,唐山玉的笑容淡了不少,只不過他還是應了一聲。
回到現在,唐山玉眼睜睜地看著付塵身上的金咒與四周妖魔的金咒亮起,那光芒的耀眼讓人不由得眯起眼,緊接著,他不由得開口問道︰“不應該啊……”
“什麼?”
“神明的眼楮當真那麼有用?我不信……就算是龍族的龍嘯在最後的時候也因為太久了而耗盡了里頭的神力,就算沒有耗盡也應該……斷惡庭它怎麼可能到現在還能………”
“……你察覺到了不是嗎?”付塵笑了一聲,抬起手,手上的金咒順著他的手臂流出,最後密密麻麻地連接在困住妖魔那些鎖鏈身上。
“神明的眼楮,是,庭里的大家都那麼說它,說是眼楮,不過是當初神明殘余的神力落在了此地,而斷惡庭利用它困住了不少妖魔。”說到這里,付塵停頓了一下,隨後他笑了一聲︰“真正組成神明的眼楮……是庭里被關押的惡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唐山玉總覺得付塵在惡人這個詞上咬字重了些許。
“當今靈力本就在減少,神明的神力不過是比靈力更加強大,更加持久罷了。”付塵用尾巴將唐山玉卷起,然後帶到了另一邊,緊接著他們所在的那塊地被因為痛苦撞來撞去的妖魔給砸碎了。
“……”抱住蛇尾的唐山玉看到那邊的地板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你到底是什麼身份?看你這樣熟練的樣子,可不像普通被關在牢里的普通罪人。”
“…這個啊。”付塵想了想,倒也不是特別需要隱瞞的事情,緊接著,唐山玉听到這蛇輕描淡寫地來了一句︰“算是曾經的審判官?”
“……?”
“審判官很多,我只是其中之一,算不得很厲害。”付塵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至于我為什麼會是罪人……”
說到這樣,付塵頓了頓,聲音輕嘆不可聞︰“因為我審判了無罪之人,逼得那個人拔劍自刎為自證清白而死,在那之後我便離開了這個位置,自罰為罪人。”
“自罰?”唐山玉又抓住關鍵字眼開始提問了。
“……”付塵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很久,而是轉而問唐山玉︰“你要尋的東西是什麼?”
“你要我入的局又是什麼局?你和柳鶴又做了什麼交易?”唐山玉抱臂看著他,一副等對方開口自己才願意開口的模樣。
“…入的局自然是斷惡庭里的局,柳鶴說了你既然入了那麼就肯定有辦法出去……嗯,他是那麼說的…”付塵稍作思索一番,然後就繼續道︰“沒想到你們不熟,就那麼相信對方了嗎?”
這不是相信,這是互坑。
唐山玉很想糾正這一點,但是又覺得此時糾正不是很對,萬一付塵很認同柳鶴這個人怎麼辦呢,所以現在還是順從一下好了。
“你需要我什麼?”唐山玉選擇先從利益出發,不然這真的很不安心,果然有共同的利益才能讓人信服。
“……如今的斷惡庭已然不是原來的模樣,我想它變回去,如果不能,絕不能留,真正的斷惡庭里不應有惡逍遙自在。”
“而這需要你的幫助,具體要如何去做……”付塵垂下眸,衣擺于水里隨波逐流。
其實來斷惡庭只是想不破不立的唐山玉擦了擦不存在的汗,雖然流汗的話在水里也不會看出來就是了。
“柳鶴說你會有計劃………”
唐山玉︰……???
柳鶴!!!!
你果然還是有點毛病!!
到底是胡長樂收集來的信息給你的自信,還是你自己看出來的自信!!
真當這個叫唐山玉的家伙真的能無所不能嗎!
“開玩笑的。”在唐山玉面臨發瘋之際,只見付塵搖了搖頭,然後一本正經地接著道︰“我所需要的,只是一點……星火。”
“如何燃燒全看他們……”
斷惡庭需要一次大眾所能看到不公。
它理應聲勢浩大。
就像當初那群少年高喊著要斬盡天下一切不公那樣。
……
斷惡庭有著審判一切罪惡的權利。
但權利不代表著其中有著絕對公正,而缺少人味的絕對的公正或許也應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罪惡。
那……真正的罪惡,又該是何種的模樣?
秦蘭時正處于歡聲笑語的魔域里,在這里,四處都有著罪惡的影子,他略微壓低帽檐,將自己此時的神情藏在陰影下,很好地與四周融為一體。
那邊的人笑著哭著被趕出了醉金窟,將腦袋磕破了,流血了,哀求著說他下次一定會贏,並且將賭上自己的家人。
嬉笑的女人逗弄著懷抱著自己的男人,挽著他,將其帶入一場溫香軟玉的夢,可夢到極致後,男人便成了女子的裙下亡魂,女人拿起那還在跳動的心髒,她笑起來的時候如同索命厲鬼。
手腳被綁上紅綢的女子正如同木偶一樣在台上跳著舞,不停地跳著,就算腳上已然流了血,台下的客人歡快不已,他們撒著漫天金錢讓人再來一曲。
如果要用基建游戲去評價這座城鎮,那麼這座城鎮的罪惡值已經高得不像話。
當然,現在這些都不是最要緊的……
秦蘭時本來想找個地方落腳的,但是此刻卻被眼前的幾個小孩攔住了去路,水缸里一個,牆上一個,草垛里一個,面前拿著小刀的一個。
搶劫啊?
還是小孩兒?
秦蘭時想了想,並且還拿出銅鏡看了一眼自己的臉,哦,沒事了,他偽裝了一下,不是自己原來那張好看的臉。
但就算換一張臉,他看上去就很好惹了嗎!!!
秦蘭時握緊了拳頭,打算給魔域的這幾個小孩好好上一課,還沒上課呢,眼前的小孩撲通一聲就倒在了地上,手里的刀也掉了。
秦蘭時︰?
踫瓷啊!!!
不對,在魔域里頭踫瓷有用嗎?
還沒等秦蘭時細想呢,他的身體就比腦子更快地做出動作,在那幾個小孩以為秦蘭時連暈倒的孩子都不放過的時候……秦蘭時本能地把這小孩給扶起來抱在了懷里……
秦蘭時︰……
糟了,他現在好像更好欺負了。
算了,抱都抱了。
秦蘭時放棄維持自己的凶狠人設了,就這樣把小孩抱起來,看了一眼︰“這里最近的醫館在哪里?”
“……什麼?”
“你們伙伴暈了不去看看嗎?”
“………”牆壁小孩的眼神瞬間復雜起來了︰“可是,這里的醫館都是坑人的,貴得要死,你看上去有那麼多錢?”
“……我看上去沒有那麼多錢,你們搶我干什麼!!!”這下子秦蘭時真的怒了。
“……你看著弱。”水缸小孩發話了,他趴在那頭,直勾勾地盯著秦蘭時看,看得秦蘭時都要懷疑起自己的實力來了。
“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治好!!”草垛的小孩率先為自己暈倒的同伴發聲。
“哪里?”秦蘭時眼楮一亮,忙問道。
……
飯館里,四個小孩拿著飯碗吃得香噴噴的,這個一筷子肉,那個搶一筷子菜,把自己的腮幫子吃得鼓鼓的,瞧上去好像讓自己胖了點。
總之,他們就像八百年沒有吃過飯那樣,一點都不給剛剛拿起筷子的秦蘭時剩。
雖然不是很必要吃飯,但是就是想嘗嘗味的秦蘭時︰……
他堂堂一個化神大修士居然被四個小孩欺負成這樣!!還有沒有天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