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索打心底里就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什麼可以感化一個可以毀滅世界的存在。
就拿這場“命運之章”的爭奪來說,任憑羅索巧舌如簧、口若懸河,舌綻蓮花般地勸說,也絕不可能讓華安晏和那位神秘“大人”放棄爭奪。
這些人皆是意志如鋼鐵般堅定之輩,連死亡也無法動搖他們的意念。
真能感化,為何他不能感化這兩個家伙呢?明明那兩個家伙連命運三幣都湊不齊,卻要和他死磕,實在太沒有道理了!
想到這,羅索不禁愁容滿臉。
老巫婆在一旁,看到羅索突然滿臉愁容,那模樣竟頗有幾分悲春傷秋的意味,頓時感到莫名其妙。
她只能一邊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中的巫幣,一邊靜靜等待羅索的心情平復。
過了一會兒,羅索似乎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又問道︰“還有呢?”
老巫婆微微眯起眼楮,回憶道︰“有一個模糊的回憶,里面有個聲音說,世間一切生靈,都有數根無形之線操控著,我們不過是某個高等存在手中的操控玩偶罷了。”
“這種說法,並不出奇。”羅索知道這世界那麼多大能,做到這點並不稀奇,“那些線是什麼線呢?”
“不太清楚,一根線連接大腦,一根線則連接心髒,一根線……,因為這些線都被牢牢掌握著,修煉者是沒有未來的。”老巫婆道。
“……這倒不算荒謬。”羅索思量了一下道,“那能不能掙脫這些線呢?”
“可以,但是同時會招來那個恐怖的存在。”老巫婆道,“記憶中說這事的人,說完就好像掙脫什麼一樣,然後他的身體被什麼咬著一樣,在半空中被吃掉了。”
“然後呢?”羅索道。
“然後某一天世界上所有的生靈的實線都被扯斷了,人們感應到那讓人畏懼的存在,所有的生靈如同時間停止了一般一動不動,然後無形的虛線拉起如同人偶般的眾人,落入高等存在的口中,一口一口地吃光了。”老巫婆緩了緩道,“我看不清那道記憶,只是體會到那時的恐怖!”
這時,她的表情有些痛苦,羅索這才意識到史巫這項能力的壞處,也許會讓人體驗到各種可怕至極的記憶。
“那得要有多少張口啊!”羅索暗暗道。
“那你這個祖先之後還有記憶嗎?”羅索轉移話題道,之前那個就有。
“沒有了。”老巫婆道,“吃掉之後,我們就只是那個高等存在消化後的殘夢。”
“殘夢!?”羅索不得不嘆的確荒謬。
“殘夢遲早會完,人類就會消失不見了。”老巫婆憂道。
看得出,老巫婆對這段記憶十分深刻,即便十分模糊,也選擇深信不疑。
“都不知道真假……還有兩個呢?”羅索嘆道。
“剩下兩個比較模糊了。一個好像是莫名的恐慌造成的,人們在那個時候殺來殺去,最後大家都死了。”
“是什麼原因導致的呢?你祖先又怎麼知道?”羅索剛開口,就感覺自己白問了,肯定又是某種特別的巫修。
“記憶中的人是鬼巫,死了仍能長久地觀察人世。”老巫婆道。
“最後一個也十分模糊,只是見到一個類似人類的影子,那個影子似乎被稱為‘世界的陰影’,它擁有逆天的力量……”老巫婆稍微描繪了一下。
“啊——”羅索震驚地叫出聲來,他實在想不到會有名字的神秘之物,這東西怎麼有點像他的天外之影。
“行商閣下,難道你認識它?”老巫婆好奇地問道。
羅索眼神閃爍,半真半假地說道︰“沒有,只是看過類似之物。”
老巫婆深深地看了羅索一眼,然後說道︰“原來如此!”
“關于那個存在,老身的記憶也沒有知道多少。”老巫婆接著說道,“只是知道它出現後,世界上所有活物從此都化為了影子,永不超生。”
“那這些生靈後來如何恢復的呢?”羅索問道。
老巫婆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恢復。他們至今仍然是一道影子,迷失于永遠的虛無之中,等待人們去救他們。”
“這不是實現長生了嗎?”羅索驚道。
“嗯。但是是痛苦的長生。”
“既然如此,那你豈不是可以聯系上那個化為影子的祖宗?”羅索一臉震驚。
“……”老巫婆沉默了,許久都沒有說話,明顯是聯系不上。
“荒謬!”羅索大罵道。
老巫婆只能盡力辯解,稱那些影子可能擁有什麼特殊,才無法聯系。
一番可能性說下來,總算穩住了羅索這個大客戶,讓她松了口氣。
之後兩人沉默了一段時間,氣氛略顯凝重。
緊接著,羅索又掏出巫幣,向老巫婆請教了一些問題。
有些得到解答,有些老巫婆避而不談,她的舉止如同小心翼翼,行走在鋼絲繩的人一般,仿佛隨時在判斷有沒有危險。
在老巫婆的記憶中,充滿著很多荒謬的過去。
比如一個修煉方向完全相反——修煉越來越弱,而不是變強,卻人人熱衷的時代。比如那足以毀滅世界、遮天蔽日的巨大毒鳥……
就這樣,在不斷地詢問與回答中,羅索陸陸續續花出去了五六十個巫幣。
隨著一個個荒謬又危險的記憶涌入耳中,他的眼神中時而閃過震驚,時而流露出思索。直到最後,他手中只剩下十三個巫幣時,才終于不再繼續打听下去。
“行商閣下,你不買老身的記憶了?”老巫婆見羅索將巫幣收進布袋中,急道。
“巫者大人,該听的都听完了,在下已經心滿意足。還是得留些巫幣,以備生意之用。”羅索淡淡道。
“噢,不,行商閣下,老身的記憶還有很多很多啊。”老巫婆急道。
“但巫者大人剩下的記憶不是很模糊嗎?幾乎都成了巫者大人的個人妄想了,這樣的記憶不值錢啊。”羅索道。
他可是被老巫婆騙了不少巫幣,幾次試探,他已經得知老巫婆有價值,讓他感興趣的記憶不多了。因為老巫婆大部分看得到的清晰記憶,都是內修時代的,羅索比老巫婆更加了解。
“不,老身還有一段記憶,它比之前所有的記憶都要神秘,都要不詳。”老巫婆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只要你把剩下的巫幣給老身,老身就告訴你。”
羅索猶豫了一下,他可不想再上當了。
“這段記憶本來老身想將它帶進墳墓,永遠不告訴別人的。”老巫婆見羅索有些動搖,又加了一把火,“——它蘊含著歷史的真相!”
“歷史的真相!?”不得不說,老巫婆的話語對羅索還是十分有蠱惑力的。
他看了看裝著剩下的巫幣的布袋,又看了看老巫婆那神秘莫測的表情,一咬牙,將巫幣推到了老巫婆面前。
老巫婆高興地收起巫幣,看著羅索道︰“行商閣下要先立下巫誓,永不告訴別的存在。”
她特意用“別的存在”代替“別人”,看來她心里清楚,這世界有很多繞過巫誓的方法,不得不防。
巫誓和道誓並不相同,前者是與不滅的意志立約,必須有巫修施法,後者與自我立約。
事實上這兩種屬于同一類法術,詛咒類法術,一旦違背,就會觸犯詛咒。
而解咒有些很困難,有些十分容易。巫誓有不滅意志監督,解咒極為麻煩。
羅索見此,感覺這秘密必定重大,便鄭重地立下了巫誓。
其實他比較傾向立道誓的,因為道誓的作用時間一長,解開的方法總能找到。
只不過,這老巫婆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老道,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看到羅索立完巫誓,老巫婆便道︰“首先這也可能是老身的幻想,在老身成為史巫多年,看到過無數的記憶,但看得多了,有時還是會感到奇怪。最奇怪的地方是那最遙遠的記憶,漆黑一片,如同虛無。”
“這有什麼奇怪的,巫者大人不是說自己修為不足嗎?”羅索道。
“如果是這樣,的確不足為奇,但我是進入巫祭狀態下看到的,這樣就不一樣了。”老巫婆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凝重。
巫祭狀態在巫修的體系中,相當于頓悟,是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
羅索有些茫然,不知道這有什麼特別的。
“在那個時間點之前的世界,一切如常,頂多修煉方式、風俗形態不一樣。但那個時間點之前,沒有半點記憶,一切都不存在,如同被隔絕了一樣的黑暗。”老巫婆繼續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你是說那時間點之前的歷史不存在了!?”羅索終于理解老巫婆所說,無比震驚道。
“嗯——!”老巫婆沉重地點了點頭道。
“這到底是人為,還是什麼存在造成的呢?”羅索恐懼道。
“不知道!”老巫婆無奈地搖了搖頭,眼神中充滿了迷茫。
兩人再次沉默了起來,周圍的氣氛變得異常壓抑,仿佛有一塊無形的巨石壓在他們的心頭。
不知過了多久,羅索才漸漸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他深吸一口氣,背起自己的貨物箱,對老巫婆說道︰“巫者閣下,這次在下听了很多隱秘的歷史,所獲甚豐,期望下次再見。”
“行商閣下,能有人分享老身這些記憶,讓老身放松了不少,期望這些記憶不會成為你的噩夢。”老巫婆笑了起來,那笑容中帶著一絲解脫,又帶著一絲擔憂。她憋在心中太久了,這些痛苦的記憶時不時會讓她發噩夢,如今能說出來,心里也暢快了一些。
“總之今晚在下一定是睡不著了!”羅索苦笑著說道。
“哈哈哈。”老巫婆笑了起來。
待羅索走了很久,老巫婆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不知是回想起了什麼痛苦的往事,她的身體突然痛苦地屈起身子來,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腦袋,嘴里喃喃自語道︰“老身錯了,不應該告訴別人,老身究竟在干什麼呢?這些痛苦的記憶……”
“老身錯了,不應該告訴別人,老身究竟在干什麼呢?這些痛苦的記憶……”
“你沒有錯!是我讓你受苦了!”突然,一道清脆悅耳卻又帶著幾分蒼老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