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佑回到範妮娜的住處時,已是深夜。
他輕手輕腳地推開門,生怕驚動她,卻發現屋內燈還亮著。
範妮娜坐在桌前,手里攥著一份報紙,听到動靜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欣喜,隨即又被惱怒取代。
“你跑哪兒去了?”她壓低聲音質問道,“一整天沒消息,我還以為你……”
“臨時有事耽擱了。”胡天佑避開她的目光,隨手脫下沾滿泥濘的外套,“老周那邊有些新情況,我去查了查。”
範妮娜狐疑地盯著他︰“你的衣服怎麼破了?還有血?”
胡天佑低頭一看,袖口確實有一道撕裂的痕跡,隱約能看到干涸的血跡。
他心頭一緊,迅速扯了個謊︰“路上遇到幾個日本鬼子,翻牆時刮的,沒事。”
範妮娜沒再追問,但眼神里的懷疑絲毫未減。
她太了解胡天佑了——他撒謊時不敢瞅別人的眼楮。
“鼓樓醫院那邊有消息了。”她轉移話題,從抽屜里取出一張草圖,“我托醫學的朋友打听過,最近確實有一批日本軍醫進駐,專門佔用地下室區域,連本院醫生都不讓靠近。”
胡天佑點了點頭,說道︰“老周也是這樣說的。”
胡天佑湊近查看草圖,上面標注了醫院各棟建築的分布,其中主樓西側的地下室被紅筆圈了出來。
“只有一個入口?”他皺眉問道。
“正門有日軍把守,後門封死了,周圍還有日本憲兵巡邏。”範妮娜咬了咬下唇,“我朋友說,昨天晚上听見地下室傳來慘叫聲,但第二天所有人都閉口不談。”
兩人陷入沉默。
慘叫聲意味著什麼,他們都心知肚明。
“得想辦法進去看看。”胡天佑沉聲說道。
“怎麼進?”範妮娜苦笑道,“我們連靠近都難。”
胡天佑盯著草圖,突然抬頭︰“你信得過你那個朋友嗎?”
“我同學叫張明遠,他父親死在南京大屠殺,恨日本人入骨。”範妮娜頓了頓,“但他只是個實習醫生,幫不上大忙。”
胡天佑眼中閃過一絲決斷︰“明天你裝病,我送你去鼓樓醫院,我們借機摸清內部情況。”
次日清晨,範妮娜蜷縮在黃包車上,臉色煞白,額頭滲出細密汗珠。
胡天佑在一旁攙扶,滿臉焦急。
“大夫!快看看我妹妹!”一進急診室,胡天佑就高聲呼喊,“從昨晚就開始腹痛,現在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值班醫生匆忙趕來,簡單檢查後皺眉道︰“可能是急性闌尾炎,需要住院觀察。”
“住院?這麼嚴重?”胡天佑驚慌地追問,“大夫,您一定得救救她!我們就兄妹倆相依為命......”
他的表演堪稱完美,連範妮娜都差點信了自己命在旦夕。
很快,她被安排進了三樓的內科病房。
“我去辦手續。”胡天佑對護士說完,轉身時與範妮娜交換了一個眼神。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胡天佑在醫院內游走。
他記下了每一個崗哨位置,摸清了換班時間,甚至偷听到兩個日本軍醫的對話,他們提到“實驗體不夠用了”。
傍晚時分,他回到病房,範妮娜正靠在床頭假寐。
听到動靜,她立刻睜眼︰“怎麼樣了?”
“比想象的更嚴。”胡天佑壓低聲音道,“地下室入口裝了鐵門,鑰匙由日軍軍官隨身攜帶,周圍還有暗哨。”
範妮娜臉色凝重︰“我剛才偷听到護士聊天,說每天晚上十二點都會有輛封閉卡車從後門進入。”
胡天佑眼神一凜︰“實驗體的運輸車?”
範妮娜點頭,兩人心照不宣,這很可能就是被日軍抓來做活體實驗的無辜百姓。
“今晚必須行動。”胡天佑下定決心,“卡車來的時候,守衛注意力會被分散,那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夜幕降臨,醫院漸漸安靜下來。
胡天佑悄悄躲進醫院後樓梯的雜物間。
十二點整,遠處傳來卡車引擎的轟鳴。
胡天佑從窗口望去,一輛蒙著帆布的軍用卡車緩緩駛入後院,四名持槍日軍上前檢查證件。
他趁機溜出雜物間,沿著陰影向主樓潛行。
月光被烏雲遮蔽,這給了他絕佳的掩護。
抵達主樓西側時,他發現地下室入口果然如情報所示,鐵門緊閉,兩名哨兵持槍而立。
正猶豫間,後院突然傳來爭吵聲。
一名中國護士正與日軍軍官爭執什麼,聲音越來越大。
兩名哨兵對視一眼,其中一人朝那邊走去查看。
胡天佑屏住呼吸,等待剩下的哨兵轉身點煙的剎那,猛地從背後撲上,一手捂住其口鼻,另一手以匕首精準刺入後心。
哨兵只抽搐了兩下便癱軟下去。
他迅速將尸體拖到灌木叢後,扒下軍裝套在自己身上。
鋼盔壓低,遮住大半張臉後,他挺直腰板,模仿日軍走路的姿態回到鐵門前。
恰好另一名哨兵也回來了,嘴里罵罵咧咧︰“支那女人竟敢頂撞少尉......”
胡天佑壓低嗓音“嗯”了一聲,故意用日語含糊道︰“我肚子疼,想上趟廁所。”
哨兵不疑有他,掏出鑰匙打開鐵門。
就在門開的瞬間,胡天佑驟然發難,一記手刀猛擊對方咽喉,緊接著擰斷了他的脖子。
尸體軟倒的聲響在寂靜的走廊格外刺耳。
胡天佑側耳傾听,確認沒有驚動其他人後,閃身進入鐵門,順手將門反鎖。
地下室走廊昏暗潮濕,僅有幾盞應急燈提供微弱照明。
越往里走,空氣中那股刺鼻的福爾馬林混合著血腥味就越發濃烈。
拐過一道彎,眼前豁然開朗,一個約兩百平米的大廳被改造成了實驗室,四周擺滿玻璃容器,里面浸泡著各種人體器官。
中央是幾張手術台,台面血跡斑斑,束縛帶還未解開......
胡天佑胃部一陣痙攣。
但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實驗室盡頭的鐵籠,里面關著七八個衣衫襤褸的中國人,有男有女,眼神空洞如行尸走肉。
“誰在那里?”突然,一句日語從側門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