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佑扯了扯嘴角，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失血過多加上長途跋涉，他的體力已經透支。
高成功連忙扶住他，說道︰“你先休息，剩下的事交給我。”
胡天佑搖搖頭，說道︰“不行，這次我得親自護送詹姆斯將軍去澳門，不然我不放心。”
“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去？”高成功急了，“你好好休息，這次我親自去！”
胡天佑堅持道，“老高，香港離不開你，而且……我得親眼確認他沒事才能放心。”
高成功看著他倔強的眼神，最終嘆了口氣，說道︰“我先去南丫島看看能不能找到漁船，你先待在這里處理一下傷口，吃點東西。”
胡天佑沒有再拒絕。
他坐在椅子上，任由高成功重新包扎傷口，腦海里卻全是陸小曼蒼白的面容。
高成功站在南丫島簡陋的碼頭上，海風夾雜著咸腥味撲面而來。
他望著遠處零星停泊的幾艘漁船，眉頭緊鎖。
這已經是他詢問的第十六個船家了，得到的答復卻如出一轍。
“先生，不是我不願意，實在是日本人查得太嚴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漁民搓著手，眼神閃爍，“前幾天老李頭的船就被日本人扣了，說是運送‘可疑分子’，現在人還在牢里呢。”
高成功從口袋里摸出幾塊大洋，在手中掂了掂，發出清脆的踫撞聲。
“再加五十塊，足夠你買條新船了。”
老漁民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但很快被恐懼取代。
他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這錢有命賺沒命花啊！”
說完便匆匆離去，背影佝僂得像只受驚的蝦米。
高成功一拳砸在旁邊的木樁上，木屑刺入掌心也渾然不覺。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知道，現在每拖延一刻，詹姆斯將軍的危險就增加一分。
香港軍統站已經暴露，日本人像瘋狗一樣在全城搜捕，香江書店隨時可能被發現。
高成功無奈地回到香江書店。
“老高，安排妥當了嗎？”胡天佑急切地問道。
高成功搖搖頭，壓低聲音說道︰“日本人封鎖了所有主要航道，巡邏艇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巡邏，這些漁民都被嚇破了膽。”
胡天佑靠在潮濕的磚牆上，感受著肩膀傷口傳來的陣陣刺痛。
“法克，我們完了，”他絕望地說道，“日本人會像獵狗一樣咬著我們不放。”
胡天佑閉了閉眼，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身影。
“我認識一個漁民，他叫張志偉，我覺得他可能會幫助我們。”
“可靠嗎？”高成功警惕地問道。
“就是他救了我。”胡天佑強撐著站起身，“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三人沿著隱蔽的小徑向南丫島漁村摸去。
胡天佑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重疊。
他咬緊牙關，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
張志偉的屋子是棟簡陋的木板房，門前晾曬著漁網。
胡天佑剛抬手要敲門，木門就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瞪大眼楮看著他們。
“你……回來了！”張志偉看著他身後的兩個人，其中有一個洋人，心里有些緊張。
“張大哥，冒昧打擾你。”胡天佑的聲音虛弱得幾乎听不見。
張志偉的目光掃過三人，二話不說側身讓開，說道︰“快進來！”
屋內彌漫著魚腥和海鹽的味道。
胡天佑剛踏入一步，就听到里屋傳來一聲驚呼︰“天佑！”
陸小曼從簡陋的木床上掙扎著坐起來，臉色蒼白，眼中卻閃爍著驚喜的淚光。
她身上蓋著打了補丁的棉被，右臂纏著厚厚的繃帶。
“小曼！”胡天佑三步並作兩步沖到床前，卻在即將觸踫她的瞬間僵住了手。
他這才注意到她額頭上那道傷口，已經結了一層薄痂。
張志偉的女兒張寶怡端著一碗熱湯從廚房出來，說道︰“這位姑娘今早才醒過來，一直在問你的下落。”
陸小曼不顧傷痛，一把抓住胡天佑的手。
“我沒事，真的，看到你就好。”
胡天佑輕輕握住她顫抖的手指安慰道︰“放心吧，我們安全了。”
高成功警惕地環顧四周，問道︰“這位大哥，最近有沒有陌生人來村里打听消息？”
張志偉搖搖頭︰“日本人只來過一次，搜查了碼頭就離開了。”他頓了頓，“你們是要去澳門吧？”
屋內瞬間安靜下來。
胡天佑與高成功交換了一個眼神。
“你怎麼知道？”高成功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槍上。
張志偉笑了笑，說道︰“你在我們附近幾個村子找了一天的船，要去澳門，我都看見了。”
高成功這才放松下來。
“這位大哥，不知道您可不可以送我們去澳門？”
張志偉沉默了，他知道去澳門意味著什麼。
胡天佑說道︰“張大哥，日本人到處在抓這位先生，他對我們國家很重要，請您幫幫忙。”
張志偉猛地抽了一口煙，然後把煙蒂扔在地上踩了踩。
“好，今晚我送你們去澳門。”
高成功激動地握住張志偉的手，連聲感謝。
這時，張寶怡默默遞上幾碗熱騰騰的魚湯，說道︰“大家先吃點東西吧。”
詹姆斯接過碗，狼吞虎咽地喝起來，燙得直吐舌頭也顧不上。
胡天佑注意到陸小曼的碗里飄著幾片珍貴的參片，這顯然是張家最珍貴的存貨。
“張大哥，”胡天佑從內袋掏出一卷用油紙包著的大洋，“這一百大洋，算是船費和醫藥費。”
張志偉臉色驟變，像被燙到似的後退一步。
“胡老弟這是瞧不起我張志偉？打日本鬼子是每個中國人應該做的！"
“可是這一路危險……”
“我十二歲就在這片海上討生活，”張志偉拍著胸脯，“哪條水道有暗礁，哪片海域常起霧，我心里門兒清，日本人那些鐵殼船，追不上我的木頭船。”
胡天佑喉頭滾動，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陸小曼悄悄握緊了他的手，掌心傳來的溫度讓他稍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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