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晚上。
出門前,小安把自己易容成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本來那個面目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他還未成年。他不想讓自己引起別人的矚目,最好的是像那人一樣,不顯山不露水,那樣才便于接近他,靠近他。
二十來歲,正是最好的青春年華,足夠勇敢,也足夠熱情。
因為農夫安排人打過招呼,沒等夜校開課,早去的小安已經跟為首的熟悉了,連同那幾個印刷廠的年輕人,唯獨缺了墨鏡男。
當然,墨鏡男是小安的稱呼,那人在這廠子的時候從來不戴墨鏡。
臨近夜校開課的時候,墨鏡男才急匆匆趕來,那樣子似乎很忙。
墨鏡男到了之後,就獨自一人坐到了後邊,從隨身的挎包里掏出本子就記錄,那認真好學的樣子很像一個積極進步的青年學生。
小安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方,心里卻暗自冷笑,你小子裝得倒挺像。不過,小安不得不承認,就憑這家伙的表現,確實能迷惑很多人。
有本事,又謙虛好學,這樣的人到哪都吃得開,更何況,身後有強大的組織力量支撐。
這馮寶桐下了一盤大棋。
不過,小安已經打定主意,管你什麼大棋,我非得給你掀翻了棋盤不可。
在上海如此,在南京如此,在廣州也照樣如此。
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更何況無意間被我窺到了秘密。
墨鏡男當然不知道小安的所思所想,他該記錄的時候記錄,該鼓掌的時候鼓掌,該跟著舉起拳頭時舉起拳頭,任誰也看不出他跟別人有什麼不同。
這個夜校危險了。
小安決定提前告知農夫一聲,及早做出安排,敵人之所以還沒動,應該就是放長線釣大魚,一旦他們覺得可以收網了,這夜校,包括所有的組織的人,還有沒加入組織,卻向往組織的積極分子,肯定一個都跑不了。假如到了那個地步,這可以說起義失敗後最嚴重的損失了。
小安有些想不通,這小子怎麼就輕而易舉地混進了組織的,難道這小子並不是真正的敵人,而是組織打進馮寶桐特務處的臥底?小安覺得不可能,因為農夫明確表示,沒有這個人,當然,更高級別的臥底也有可能,但是,那也得知會他一下。
更高級別,小安覺得也不可能,畢竟,既然選擇了在敵人心髒臥底,就沒有必要再到夜校來鍍金,因為不需要。
所以,分析來分析去,小安還是覺得這個墨鏡男,是馮寶桐派來臥底的可能性更大,閻王情報小組的損失就是明顯的例子,據他所知,閻王情報小組可不是簡單的情報小組,閻王同志也不是簡單的地下情報人員。如此威名赫赫,戰功累累的閻王情報小組竟然全部犧牲,小安覺得跟內奸,或者叛徒有關。
小安曾經調閱過閻王的檔案,閻王同志可是一個上過大學的情報人員,以心思縝密,做事周全著稱,能把閻王整個情報小組消滅,可想而知敵人做了很多很多工作,不然以閻王的謹慎不可能出這麼大的簍子。
小安打定主意,只要盯緊這墨鏡男,他的狐狸尾巴總會露出來的,他有這個信心。
為了接近墨鏡男,小安做足了功課。
夜校下課後,等人都走了,留下幾個小伙子收拾衛生,說是收拾衛生,其實是避開那些人,畢竟,他們還沒加入組織,而印刷工作又極其重要,輕易的人接觸不得。
休息了一小會,確信無關人等全部離開了,幾個小伙子又到了後邊的平房里繼續印刷,小安頂替了被他支走的一個被人稱為大陸的陸記強。
因為沒干過,小安顯得有些生疏,墨鏡男很熱情,手把手的教小安,一來二去倆人就對上話了,不過因為活緊,倆人也沒工夫說話,結束後,墨鏡男先開的口。
小安猜測,面對他這個生面孔,墨鏡男哪怕沒起疑心,本性使然也得盤查他一下,墨鏡男的行為更加坐實了小安的判斷,熱情不是這個熱情法,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自己在接近墨鏡男,調查墨鏡男,墨鏡男當然也要對他這個突然插進來的陌生人產生興趣,或者產生警惕。
“你是新來的?”
墨鏡男看似很隨意的問道,但是,已經預設了話語權,精明的人能從中分析出有用的信息。
新來的,說明以前沒見過。
還說明這人要麼跟組織有關系,要麼是自己人,否則,憑什麼一個新人就能接觸到這麼重要的工作。
小安點點頭,印刷這活他壓根就不會,說新來的很符合他的身份,再說也沒必要隱瞞,他不介意對方知道他是新來的這個身份。
“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
小安點點頭,同時手中的活沒停,他不能裝得很熱絡,以免引起這家伙的懷疑。
“哪里人?”
小安給了對方一個很不友好的眼神,似乎在告訴對方,你什麼意思,問這問那的,我偏不告訴你。
看小安不想說話,墨鏡男有些尷尬地點點頭,然後自嘲似得說道“我也是外地的,不過,沒關系,大家都是兄弟姐妹,都是為了革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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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似乎听進了他的話,點點頭,繼續手中的工作。
“好好干活吧。”
墨鏡男干活很快,熟練程度不亞于那幾個工人,這讓小安有些奇怪,這人難道之前干過?不然怎麼這麼熟練。
小安一邊干活一邊琢磨,按理,這樣有本事的內奸,不應該混跡于這個低層次的夜校,畢竟,這里離黨的地下組織的核心很遠,甚至不搭邊,可以這麼說,哪怕這夜校被敵人查封,都不影響黨組織的繼續運行。
這里面肯定有陰謀,假如,沒見過這人跟馮寶桐接頭,他根本不會懷疑這人是內奸,或者是敵人的臥底,見過了,就不能大意了,小心沒有過火的,閻王情報小組的前車之鑒不遠。
收工了,臨分開的時候,小安才知道這人姓龍,因為其中一個跟墨鏡男說了一句“大龍,明天沒有印刷任務,你忙你的去,有了會告訴你。”
叫大龍的點點頭,很自然的揮手作別。
小安沒有繼續盯梢大龍,而是去了先知書店,有些事情,他還需要核實,需要分析,需要印證。
深更半夜,看到小安,泥瓦匠嚇了一跳,但是隨即就鎮定下來,這小子一身本事,能站在他面前說明沒事,只不過他有一點不明白,都這個時候了,這小子干啥來了。
農夫沒有睡,正忙著工作,看到小安,他放下手中的鋼筆連忙站起來。
“小金鳳同志沒事吧?”
閻王同志犧牲了,他的愛人絕對再不能出現意外,這是農夫對閻王的承諾,在得知小安找到小金鳳的時候,農夫已經下定決心,假如,小金鳳同志的安全不能保證,那就讓她撤離,港島或者上海,好在是小安保證,同時打算借用小金鳳釣出潛藏在組織內部的特務,農夫考慮良久才下定決心,同時,也暗中派人保護小金鳳。
“沒事,被我嚇跑了。”
農夫絲毫不懷疑小安的本事,一邊倒茶一邊說“辛苦你了,真的不好意思。”
農夫說的實話,畢竟這小安的任務已經完成,是自己強留的他,而且要他幫忙調查閻王同志被害一事。
小安一笑,接過農夫遞過來的茶杯。
“那錢轉走了麼?”
“已經轉走了,謝謝你,也謝謝你那朋友。”
說的當然是威廉姆斯,而不是周綺萍,因為周綺萍是組織的人,是自己人,哪怕她是小安的朋友,也不需要單獨提出來說。
“那個夜校開辦多久了?”
“接近兩年了。”
農夫想了一下說道,畢竟那夜校開辦之前,他操了不少的心。
“那個夜校是誰在負責?我想知道最近半年來老師的名字和真實身份。”
農夫沒有猶豫,當即推開書架,引導小安進了一個暗門。
原來書架後邊別有洞天,這是一間收拾干淨的屋子,顯然是農夫同志的臥室。農夫從保險櫃里拿出一個本子,掀開後遞給小安。
小安赫然發現,上邊有閻王同志的名字。
“閻江河代號閻王,第三批授課老師,主授情報的應用與分析。”
“這夜校是不是什麼人都能上?”
農夫搖搖頭,嚴肅地地說道“你看到的夜校只是普通的授課,主要對象是心向我黨,或者是同情我黨的積極分子。”
“那這閻王同志的授課呢?”
小安問道,心下頓時明白了,閻王,作為赫赫有名的情報小組的組長,肯定不會跟那些還不是黨員的外圍積極分子上課,一來,沒必要,二來,風險也大。
“閻王同志授課,學生都是組織的人,小範圍的,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小安搖搖頭,雖然有些發現,但是,還不能證明,或者說還沒證據能證明墨鏡男就是殺害閻王同志的凶手。
除掉墨鏡男容易,但是,一定要弄清閻王同志犧牲的前因後果,以防悲劇再次發生。
“那印刷廠的那些工人呢,是不是都是黨員?”
農夫搖搖頭。
“也不是,但是都是積極分子,大革命失敗後,現在發展黨員是慎之又慎,寧缺毋濫,不過,那幾個小伙子都是不錯的小伙子,能吃苦,腦子還好,已經作為預備黨員觀察培養了。”
“那個大龍呢?”
“大龍?我不知道啊。”
說著,農夫敲了敲牆,少頃,泥瓦匠推開書架進來了。
“印刷廠的大龍你清楚不?”
泥瓦匠一愣,隨即點點頭。
“有問題?”
“沒事,就是隨便一問,我今天幫著印刷宣傳單了,剛認識,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泥瓦匠“喔”了一聲,一副沉思狀。
“差不多兩個多月前,去年冬天的時候,篾匠身份暴露,撤退途中被敵人打傷,正巧那個叫大龍的救了他,組織上看這小子人不錯,再加上他一心要參加革命,所以,就留下了他幫忙,不過,這小子還有一個官方的身份,就是一個小警察。”
小安點點頭,沒想到這個叫大龍的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這人,顯然蒙蔽了篾匠,救篾匠很可能是他們設下的計,借此打入黨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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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小安不能說,這都是自己的猜測,沒有證據,哪怕是真的,他倒打一耙也沒招,畢竟沒有人證。
“篾匠同志呢?”
泥瓦匠和農夫神色一黯。
小安明白了,篾匠犧牲了,篾匠唯有犧牲,才能坐實大龍救助他的事實,雖然沒能成功挽回篾匠生命,但他為此獲得了組織的認可,為他的潛伏開了一扇門。
小安甚至懷疑,篾匠的犧牲很可能是大龍和馮寶桐聯合做的局,當然是讓大龍借此進入組織,哪怕一下子進入不了核心圈,但是,進入外圍也是一種勝利。
當然,這都是小安的猜測,沒法說給農夫和泥瓦匠,或者暫時不方便說給他們听。
“篾匠認識閻王同志不?”
農夫搖搖頭。
泥瓦匠也搖搖頭。
雖然農夫是閻王的上級,但是,作為農夫手中的王牌情報小組,農夫並沒有讓臥底敵人警察局的篾匠跟閻王同志有交集。
但是,私下里,閻王認識不認識篾匠,農夫不知道,組織也不知道,畢竟在這廣州城,從事一樣的地下工作,而且閻王同志的交際又非常廣泛,認識篾匠也未必不可能。
小安決定,就從篾匠認識不認識閻王同志入手。
假如篾匠認識閻王同志,那麼,大龍有心的話,也會制造認識閻王同志的機會,然後,再獲取閻王同志的信任,這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小安不知道,大龍回家後換了一身裝束直接去了警察局。
大龍沒敢進入小金鳳的家,倒不是他有預感有高手埋伏,而是突然覺得不對勁,失蹤五天的小金鳳不光突然現身,而且再次回到舞台上,這怎麼都不符合一個失去愛人的女人的反應。
那麼,只有一個原因,這一切就是個圈套。
閻王是個高手,但是最終死在了他的手下,他覺得,這廣州警方之前夸大了閻王的名氣,不過如此麼。
大龍萬萬沒有料到,六個人竟然會鎩羽而歸,這還不說,六個人竟然傷了五個,死了一個。死了的倒還好說,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干他們這行的,死了還不怕,就怕半死不活的,自己不好過,單位也不好過。
能一下子干倒他們派去的六個人,這得是多麼恐怖的力量,大龍不敢想。
大龍暗自慶幸,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麼小金鳳敢明目張膽的重新登台演出,原來人家有依仗啊,而且都是高手,大龍不相信對方只是一個人,很大可能是一伙。
說實話,大龍沒把大牯牛幾個看在眼里,可是,那畢竟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犯不上剛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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