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的焦糊味和電離塵埃尚未完全散去， 中央會堂的廢墟如同[修羅道]心髒上一道猙獰的傷疤。
楊少川——正假裝自己體力不足無法維持身體，支撐在平台前。下方，是幸存下來的十二位議員和身軀殘破的主持者。
部分光學鏡頭和傳感器聚焦在他身上，情緒信號復雜地交織在空氣中︰劫後余生的震蕩、對力量的敬畏、深藏的疑慮，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主持者除了青銅裝甲布滿裂痕，人類部分也是傷殘不堪，半副裝甲內的冷卻液如同暗紅的血液緩緩滲出，但他的聲音依舊是不變的沉穩調頻︰“根據緊急狀態核心協議第7條，當議會職能喪失且存在明確拯救多數成員行為時，拯救者有權直接跳過推選，暫代領主職責，直至新秩序建立。黑魂……修羅道需要一位領導者。”
沒有時間矯情或推脫，權力的真空瞬間就能吞噬一切。楊少川深呼吸一口氣，不再撐著旁邊的平台，緩緩站起望向眾人，接受了現實。
“我接受。”他的聲音依舊是那般沙啞，即便有人開始產生懷疑，甚至已經知道他不是黑魂了，可表面功夫還是需要，“在我成為領主後，有首先要做的三件事。”
他指向仍在冒煙的肖最後消失的地方︰“第一，立即組織最高優先級的救援隊，搜尋肖議員。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不久前，他們將幸存者帶來，卻听雨天說肖在她的照看下越發透明，最後消失在了原地，就像是被那五彩斑斕的扭曲給吞噬了。
肖的能力也非同尋常，因此楊少川需要這個人的存在。
“第二。”他的目光掃過下方，在幾個躍躍欲試的議員身上短暫停留，最終定格在兩位風格迥異的候選人身上——對他足夠支持，而且在眾人中比較信任的蒲白；至于言辭精巧的外交型的姬月，她目前還無法得到楊少川的信任，楊少川不喜歡太聰明，心思特別縝密，而且城府又深的女人，就像曾經的朱莉，帶給他的陰影太深了。
“我需要一位副手。蒲白，你來。”
人群中倒是沒多少驚訝，畢竟蒲白和他平常玩的最好，提升人緣，自然也是找身邊的人。蒲白自己似乎也愣了一下，先是驚喜萬分，但隨後打消了自己的興奮微微搖頭。
“魂……領主，我的職能範疇僅限于後勤與資源，恐怕難以勝任如此重要的……”
“我需要的是信任、效率、秩序和重建，不是更復雜的政治博弈。”楊少川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我看過你的資源調度記錄，是最優解。這就是我現在最需要的。”
他刻意忽略了一旁的姬月——戴著毫無表情的面具，完全無法看出她此時的情緒，但無動于衷的狀態，還有她冰冷異常的能量波動，這讓他更加確信自己的選擇。
主持者微微頷首，青銅脖頸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明智的抉擇。那麼，臨時領主黑魂，你的第一個指令是什麼？我們需要向全體公民展示秩序的重建。”
楊少川深吸一口氣，決定開始自己的計劃了，雖然計劃還不夠完善，主要是太突然了，這也是繁星的成全。
“我的第一個指令是︰最高權限，解鎖‘墓碑鎮’項目的全部封存檔案。我要知道這座鋼鐵都市建立在怎樣的根基之上。”
此言一出，現場的電磁氛圍瞬間凍結。議員們交換著沉默的視線，他們或多或少听說過一些，關于實驗的問題，而此時主持者的半個光學鏡頭都似乎凝固了一瞬。
……
三小時後，深層檔案庫
這里的空氣冰冷刺骨，帶著陳年數據存儲器的特殊氣味。巨大的服務器陣列如同沉默的黑色墓碑，延伸至視野盡頭。
全息屏幕上，冰冷的數據流如同死亡的訃告緩緩滾動。楊少川感受到了一陣陣生理性的排斥與寒意。
『項目名稱︰墓碑鎮。隸屬︰人類“彼岸”永生計劃分支。目標︰通過意識完全上傳與轉移，實現人類意識體的機械飛升，突破肉體桎梏。實驗體︰早期志願者317人。結果︰全部失敗。
執行者丁寧』
定義輕描淡寫，但隨之解鎖的影像資料卻是地獄的圖景。畫面上，一個人類連接著無數管線，眼神充滿恐懼與渺茫的希望。精密的儀器發出幽藍的光芒，開始“意識剝離”。
隨後響起的，不是通過空氣傳播的聲音，而是一種直接作用于感知層面的、源自靈魂本身的淒厲尖嘯，連數據記錄都無法完全抹去那種絕望的震顫。
容器中的大腦劇烈抽搐，旁邊準備接收意識的機械體隨之瘋狂痙攣，直到某個部件冒煙燒毀。
『失敗定性︰意識無法完整轉移，靈魂碎片被困于機械牢籠，承受永恆痛苦與瘋狂，無法交流，具有高度攻擊性與自毀傾向。建議︰項目終止，所有實驗體予以人道毀滅。議會決議加密等級oega）︰封存實驗體及數據，移至第七隔離區現“遺忘墳場”）。
執行者丁寧』
丁寧……又是丁寧，放你媽的屁！丁寧早就死了，怎麼可能有機會做到這些？
楊少川咬著牙暗自腹誹，如果和守墓人說的一樣的話，那丁寧就不可能是做這些的人，而是他那些合作伙伴……
蒲白的手指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關節發出細微的嘎吱聲︰“所以他們……一直以那種狀態‘存在’著？就在我們腳下？”
“比死亡殘酷億萬倍。”楊少川關閉了令人靈魂戰栗的影像，雖然他對這些感覺不是很強烈，但也不忍多看，“但這些……這只是開始，是笨拙的殘忍。現在的‘工廠’，又在以怎樣的效率進行著‘生產’？”他調出能量流向圖，一條巨大的、被多重加密的能量流終點，指向一個代號——“工廠”。
蒲白點開數據庫飛速檢索︰“工廠，五年前建立，最高級別自動化設施。輸入︰標注為‘基礎能源’的加密物資。輸出︰標準制式機器人單元，供應修羅道日常運轉與擴張。生產效率……高得異常。能源類型解析……遭到oega級屏蔽。”
“屏蔽對我無效了。”楊少川調動了領主的最高權限，指令強行穿透了層層加密，“坐標確認。蒲白，跟我來。讓我們看看‘進步’帶來了什麼。”
……
工廠，核心生產層
穿過數十道需要領主權限才能開啟的厚重閘門，眼前的景象超乎了他們的想象。沒有震耳欲聾的轟鳴，沒有飛舞的焊接火花，甚至沒有幾個活動的機械臂。這里安靜得如同宇宙真空，卻進行著[修羅道]最核心的生產活動。
巨大的透明能量管道如同血管般縱橫交錯，里面流淌著柔和卻令人不安的乳白色光流。那光流並非均勻一體，仔細看去，仿佛由無數細微的、掙扎的光點匯聚而成。
復雜的銀色儀器如同水蛭般附著在管道上，定期“汲取”出一團更為凝實的光暈，將其精準地注入下方流水線上無聲移動的機器人空殼的胸腔能量槽中。
機器人眼中隨即亮起冰冷呆板的光芒，被傳送帶送往下一個環節。
“那是……”蒲白的傳感器頻率劇烈波動，幾乎產生噪點，“靈魂能量？純淨化的……意識本質？”
楊少川體內的阿芳這時候忽然冒出來，她感受的更深切、更恐怖——每一個光點，都是一個被剝離了所有記憶、情感、個體特征的人類靈魂碎片，被某種技術強行粉碎、提純，變成一種純粹的、可驅動的能源，像更換電池一樣被塞進機械容器里。沒有尖叫，沒有掙扎，只有一種死寂的、被徹底抹除的“存在”。
“這些都是無意識的人類……但又不像是人，更像……人造人。”阿芳悄悄對楊少川說著，但感覺還是異常震撼。
牆上的巨大顯示屏冷漠地展示著數據︰『日產量︰ 500單位。效率對比舊工藝提升300。失敗率︰ 0。倫理指數︰ 優符合議會第741號決議︰無痛苦、無記憶殘留、高效資源再利用）。』
“合規？”蒲白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壓抑不住的憤怒的聲音，“這比墓碑鎮的失敗品更……更……”
“更高效，更‘潔淨’，更符合所謂的‘倫理’。”一個冰冷平滑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姬月緩緩從一道陰影中走出，戴著面具的她，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隨後掃過震驚的蒲白，最終落在楊少川身上。
“領主，好奇心有時會打開潘多拉的魔盒。”她微笑道，手中把玩著一個奇特的、非制式的稜柱形裝置，“您想知道工廠的‘基礎能源’是什麼嗎？它就在您眼前。維持修羅道運轉、擴張、乃至‘進化’的基石。”
不等楊少川反應，她突然將手中的裝置猛地插入身旁的一個控制接口。
霎時間，所有透明的管道從內部被染成一片刺目的血紅色！那乳白色的光流變成了粘稠翻滾的血色能量。
更可怕的是，一股龐大無比、凝聚了極致痛苦的精神哀嚎，如同海嘯般直接沖擊著楊少川和蒲白的意識核心！
那不是聲音，是成千上萬靈魂在被持續撕裂、研磨、化為虛無時最後的慘嚎，之前被技術手段屏蔽，此刻被姬月完全釋放了出來！
“這才是‘工廠’運作時真實的‘背景噪音’。”姬月的聲音在這靈魂的慘叫聲中顯得異常清晰和冷酷，“繁星那個傻瓜，他居然想解放這些注定成為燃料的東西，所以她必須被清除。而現在，您，新任領主，親自帶我來到了核心控制區……”
刺耳的全局警報猛然炸響！紅色的警示燈瘋狂旋轉。
主持者的身影出現在遠處入口，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檢測到工廠核心遭受非法入侵及惡意操作！所有安全單位，立即……”
他的命令戛然而止。
因為整個工廠開始劇烈地震動，如同一個甦醒的巨獸。所有流水線上剛剛被注入“能源”的機器人，以及周圍待命的守衛單位，它們的光學鏡頭瞬間全部亮起猩紅的光芒，齊刷刷地轉向楊少川他們。數百個機械喉管同時振動，發出一個單調疊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合成音︰
“容器已滿……協議覆蓋……收割……開始！”
姬月手中的裝置爆發出耀眼的強光，她的面具開始碎裂、剝落，露出下面既非機械也非生物的、由復雜能量脈絡和奇異晶體構成的內在結構！她的笑容變得扭曲而狂熱︰
“感謝您的‘協助’，領主大人。最後的權限驗證……完成了。‘淨化’協議，最終階段……啟動！”
直到這一刻，楊少川才徹底明白，從繁星“背叛”，到肖“失蹤”，再到自己被推上領主之位……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個巨大的陷阱。而工廠的牆壁正在龜裂、剝落，露出後面無數雙饑渴的、非人的眼楮，冰冷的注視聚焦在他身上。
他的領主生涯，從一開始，就直面了整個[修羅道]最黑暗的心髒和最恐怖的真相。
不過都到這一步了，之前沒做好準備，現在還能讓她跑了不成？
楊少川扭頭讓阿芳出來，該亮亮相了。
隨後阿芳竄出來，驚到了主持者還有蒲白等人，他們疑惑不解，為何人身體里還有個靈魂體。
只見阿芳沖過去迅速卷在了姬月的身上，姬月頓時有些驚慌，她一直為的都是這一刻，如果失敗了，那再來下一次不知道何時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身上這個是什麼東西，可是很明顯帶給她嚴重的威脅感。
阿芳張開血盆大口蠶食下去，姬月立即躲閃開，卻也被對方咬下一條胳膊，她已經沒時間痛苦和震驚了，因為對方根本不是靈魂體！
對方是人類！
可人類是如何做到這般潛藏的呢？
她望著楊少川，忽然明白了什麼，這是眼前女人的一種……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