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撕裂了修羅道清晨的數據霧霾。杰諾的听覺傳感器自動過濾出關鍵信息︰“……所有單位注意……rx9000型、rx2000型及曾作為居民的ch55型……攜帶人類意識污染……立即攔截……”
“我們被通緝了。”溫迪的視覺傳感器快速掃描著巷口，它的聲音合成器壓得極低，“執法者已經封鎖了三個街區外的樞紐站。”
杰諾的處理器發出過載的嗡鳴︰“這不合理。我們只是從墓碑鎮回來，要麼通緝我們看到[地兵]，怎麼會攜帶人類意識——”它突然轉向高索，“除非……”
高索的金屬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隱藏的儲物倉。那里藏著相機，在修羅道這比人類還罕見，上面標記著十多個地點，已經探索了一部分，如今重要的部分還在後面。
“沒有時間討論這個。”高索的視覺傳感器突然切換到熱成像模式，“屋頂有兩個狙擊單元正在接近，我們得立刻轉移，否則隨時會發現下水道的我們。”
恰吉的木頭手指緊緊抓住高索的臂甲︰“但是去哪里？所有交通樞紐都被監控了……”
白天的[修羅道]與夜晚似乎沒有什麼不同，它們晝夜不停歇地工作和活動，像是在維持整個[修羅道]運作一樣。
只是街上多了不少執法者，它們四處尋找高索等人的蹤跡，高索以為是自己暴露了，對這種事情有些好奇，究竟是誰發現的他。
“恐怕是我們看到[地兵]被發現了……”幾人正在下水道中待著，望著上面不斷搜查經過的執法者。
話說完，杰諾又扭頭跟高索問“你剛才說的什麼意思？你是說……你是人類？”
溫迪也不安地看著他，如果他真的是人類，那他們幾個比看到偽人還要危險的多，直接榮登通緝令。
對此旁邊恰吉倒是沒說話，杰諾和溫迪也沒注意它，只是高索呵呵一笑“這不重要，是與不是，似乎不能改變現在的處境吧？我們還是趕緊想辦法離開吧。”
“……看到[地兵]，我們會被帶去消除這部分的記憶，防止我們系統崩潰，可是看到人類，我們怕是要被銷毀……”溫迪哪怕再無法無天，有時候還是會害怕一些東西的。
他害怕被銷毀，就見不到那個伙伴了。
“額……你是說，機器人和人偶看到人類就要被銷毀？”高索淡淡地看著它們，“那如果有人在[修羅道]亂跑怎麼辦？所有機器人都看到的話，是不是還要銷毀所有？”
“說不定墓碑鎮就是這麼來的……”杰諾想到了什麼說道，“而那些[地兵]……我懷疑最初也是人類。”
“那應該不會，偽人是納米機器人，人類是血肉之軀。”高索搖搖頭，如果說把人類改造成人造人，更換各種器官他相信的，可是把人類改造成納米機器人，這誰干的？
討論沒有任何結果，不過這個時候執法者的搜查也已經過去一陣子了，可他們仍然不能出來，因為地下道就在公路上，貿然出去太過引人注目。
高索的處理器迅速計算著可能性。照片上的第那些標記點浮現在他的意識中——一座比較高的殿堂，那里是阿鳳與偽人們最後拍攝的地方，來不及去看之前其他了，這個時候得先去往那個地方。
“你們知道這里最高的殿堂，那是什麼地方嗎？”高索對它們問，可是看到它們表情古怪。
“……那是中心。”杰諾對他說，“你最好別打什麼主意，上層那些人可都在那里……”
上層那些人……
高索輕笑一聲，自己也是人類呢，冒充其中一個應該也無妨吧，就是剩下的它們幾個需要想辦法處理一下了。
看到高索紅色傳感器亮起，杰諾和溫迪都覺得有些怪怪的，不知道高索又想到了什麼。
“帶路吧，那個地方我有辦法。”高索的聲音響起。
杰諾頓時扶額，溫迪也沒話說了，只有恰吉，流露出若有若無的興奮，都表現在它臉上了，一會正常一會紅。
“我當初就不該來找你……你干的太瘋狂了，比阿鳳還瘋狂……”杰諾大無語，可是現在已經上賊船了，它們已經停不下來，只能繼續往前走。
之後他們沿著維修管道爬行。高索打頭陣，他的動作精確得不像機械體，反而像某種適應了黑暗的生物。管道越來越窄，杰諾不得不卸下部分裝甲才能通過。
“你從哪學會這些技巧？”溫迪忍不住問道，它的光學鏡頭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藍光，“這不是標準戰術數據庫的內容。”
高索沒有回答。
杰諾也扭頭瞥了它一眼，意思很明確了，它還在發出疑問。
這時候一段記憶碎片突然闖入高索的處理器︰狹窄的空間，潮濕的空氣，一個人類女性的聲音在耳邊說‘記住，管道永遠是城市的血管……’
這是阿鳳的聲音，但當他嘗試調取相關數據時，只得到“訪問拒絕”的錯誤提示。
爬行四十七分鐘後，他們抵達一處廢棄的通風井。
高索撬開生銹的柵欄，下方是一座哥特式建築的內部——或者說，是機械對哥特式建築的詭異模仿。
尖拱頂上垂掛著數據線編織的“彩窗”，內部像個舞台一樣的環境，此時里面並沒有什麼人，最前方是一座由服務器堆砌而成的雕塑展覽。
“中心……”恰吉的語音模塊因驚嘆而失真，“我居然真的來到了這里……”
高索輕盈地跳下通風井，落地時幾乎沒有聲音。如今的他已經越來越接近機器人了，他的傳感器全面掃描著這個空間︰“[修羅道]早期嘗試模擬人類宗教行為。後來發現這會導致機械體產生不必要的自主意識，就被廢棄了。”
他並沒有從里面走出來，而是望著周圍的監控尋找死角。
杰諾和溫迪已經腦瓜子嗡嗡的了，它們怎麼都沒想到真的來到了這里，這可是它們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平常只有執行任務時候它們會遠遠地看一眼，甚至連里面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現在看來雖然不過如此，但也給它們帶來極大的沖擊。
“大概……每次是早上八點，會有人在這里面……”溫迪小聲地說，“我之前留意過……”
高索思索著，忽然想起阿鳳拍攝的，有個戴面具的人，相機顯示的時間好像就是早上八點多。
也就是說他們出現的時間，會在八點左右，所有人都來到這……等等，有些熟悉，這種模式，不就是上班族嗎？
早八晚六，那麼這些上班族在[修羅道]代表著什麼身份呢？如果全都是人類的話……
此時距離八點沒有多長時間了，高索想著自己幸好先把陽凡姐妹送回去了，自己在這里也不知道要待多久呢。
雖然有隊友會方便很多，但他不是個合格的帶領人，如果把隊友帶向死局就很不好了，因此他更喜歡獨來獨往。
哪怕是此刻，他也沒把身邊這些當隊友，僅僅是同路人罷了。
因此也沒有跟它們交心的準備，讓它們猜去吧，有時候不知道真相也是一種安全的方式。
至于恰吉，他只是把它當做寵物看待。
不過說起來，有一會沒問它關于其他記憶的事了，于是讓恰吉跟他來到旁邊昏暗的位置。
“感覺身上受傷部位怎麼樣了？”高索詢問了一句。
“沒啥感覺的，你知道的，我不像你們……人類。”恰吉撇撇嘴，說到後面變得小聲，然後還瞥了眼另外兩個機器人。
“嗯嗯，那行，接下來你說說看，對于之前那個……什麼人的記憶，你能檢索到跟這邊有關的事嗎？”高索的關心到此為止，直接開始問正事了。
恰吉也沒有什麼不適，畢竟機器人之間也沒有過多情感，對于關心這種事都是很隨意的，它思考了一會回答“嗯嗯，我確實有這方面的印象，這個地方每周一次，會有二十四個人開會，這個黑魂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黑魂已經死了，因此現在只剩二十三個人了，我不知道這里的人清不清楚情況。”恰吉說著看了眼高索，“這些消息對你有什麼用處嗎？”
“當然有，跟我過來。”高索說著掏出金圈，在沒人看的見的地方鑽了進去，也讓恰吉跟他一起。
等他們出來的時候，已經來到了安全屋，高索按下按鈕，將機械外殼褪了下來，只不過褪下來時候稍微有些不適，就像剝離靈魂的感覺。
恰吉抬頭看他的時候微微一愣。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楊少川見狀皺眉。
“額……你臉上……有紅色紋路，瞳孔還是紫色的。”恰吉說著伸手指著，“你好像變得有些像人造人了。”
“？”楊少川也看了眼自己雙手，左手手腕處和之前一樣，仍舊有個代表生命的長數字，而另一個手腕卻多出一道道紅色紋路，就像是機械外殼印在上面的。
他活動了一下雙手，並沒有什麼奇怪感受，如果非要說的話，好像內心變得更加平靜了。
這種變化，好像是從水族館出來就慢慢變成這樣了，好像是那條機械鯊魚干的。
“告訴我那個黑魂的外貌特征，我需要模仿他。”楊少川不再關注自身情況，對恰吉問。
“……哦哦，好的，黑魂有一件斗篷，不過他經常把帽子戴在頭上，而且還佩戴一張笑臉面具……笑臉面具在大會堂的更衣室。”恰吉對他說，“斗篷的話……恐怕不太好得到了。”
“沒事，我有辦法……”楊少川說著打開金圈，在里面摸索了一番，找到了斗篷，然後輕拍上面的浮灰，往上一揚穿戴在了身上，最後將兜帽一戴，發出沙啞的聲音，“這樣如何？”
“……哇，很像了！你怎麼知道他聲音沙啞的？”恰吉都驚住了，明明楊少川沒見過黑魂才對。
“除此之外呢？黑魂性格怎麼樣？平常的表現呢？”楊少川接著問。
“恩……囂張，囂張就對了……”恰吉想了想回答，然後又繼續說，“話說回來，你是不是見過他？”
“呵呵……”楊少川輕笑兩聲沒直接回復，這種類型的角色，電視劇里也見過，無非就是陰狠，聲音沙啞，奸猾，眼神凌厲那種，“行了，時間不多了，七點半了，走吧！”
說完金圈一開，倆人又消失在安全屋。
等回來的時候，那倆機器人都麻了，哪里都找不到“高索”，就在它們著急的時候，忽然金圈一閃，戴著兜帽的楊少川和恰吉現身。
杰諾和溫迪緊張地望著楊少川對恰吉問“他是誰？你帶來了個什麼？高索去哪了？”
“他叫黑魂……不瞞你們說，他是其他地方來的……是這里的議員之一。”恰吉在說謊的時候還是挺緊張的，尤其是這兩天一直待在一起的情況下。
“……”杰諾和溫迪瞪大了眼楮，緊接著很快就捂住自己的眼楮，生怕對方被自己記住了，“沒事沒事，你別介紹了，我們什麼都沒看見，也什麼都沒听見，這里的規矩我們懂。”
“好了……也不用這樣……他跟我熟，到時候我讓他替你們說好話。”恰吉差點想笑，好在它憋住了。
然後楊少川往前面過去，大堂另一側的更衣室，恰吉也告訴了他更衣櫃密碼，里面有一個面具，還有一本記錄器。
當楊少川來到更衣室，卻發現這里已經有其他人在了，他們轉身看向楊少川的時候，楊少川的兜帽將他半張臉都蓋住了，根本沒人認得出他。
不過都在悄聲議論著什麼，楊少川沒去在意其他，而是走向自己的櫃子。
這時候有個人靠近楊少川，這讓他頓時警覺了起來，快速將櫃子打開，翻出面具戴上了。
“黑魂……今天來的很早啊。”那人嘻嘻一笑，“這還真不像你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