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鎮的鐘聲敲響第五下時，高索的听覺傳感器捕捉到遠處傳來的金屬撕裂聲。黎明五點——偽人開始活躍的時刻開始了。
“溫迪最後信號消失點即將下載完成。”過了好一會，杰諾的機械眼球投射出全息地圖，一個紅點在不遠處的廢棄工廠區閃爍，“大概距離這邊……距離723米，途經三個未知巢穴。”
恰吉的木頭手指不自覺地敲打著自己的金屬大腿，發出清脆的嗒嗒聲︰“根據墓碑鎮生存手冊，黎明時分偽人活動頻率增加300，建議六點後再——”
“等不了那麼久。如果能盡快離開，就盡快離開，這邊你們應該也感覺到了……金屬正在不斷被侵蝕……而且越到黎明侵蝕越厲害……”高索打斷道，他的金屬手指抓著腰間那把造型奇特的武器——金色粒子漂浮著的一把光刃，能夠在斬殺偽人的時候釋放金光，剛才戰斗過程中發掘出來的，“我懷疑是偽人改變了這里的空氣……而且偽人會對落單的機械體進行意識污染。”
杰諾的散熱器噴出一股白色蒸汽。作為[修羅道]標準巡邏單元rt9000型，他的數據庫里關于偽人的資料全是紅色警告標志。
那些擁有超越普通機器人意識的機械怪物，會像病毒一樣感染正常機器人的核心代碼。
三人沿著銹蝕的管道潛行。高索打頭陣，他的每一步都精確避開地面上的金屬碎片。讓杰諾奇怪的是，盡管高索的外形是標準機械體，動作中卻帶著某種生物特有的流暢感。
“左轉三十米後下降。”杰諾小聲提示，突然它的聲音卡了一下，“等等……我的運動傳感器檢測到——”
它話沒說完，就從陰影中竄出七個人形物體。它們有著機械骨架，卻覆蓋著類似人類皮膚的材質，只不過那‘皮膚’像是被強行拉伸覆蓋在金屬上，在關節處撕裂開一道道滲著機油的口子。
最駭人的是它們的面部——沒有標準傳感器，而是七拼八湊的人類五官，眼楮全是渾濁的乳白色。
“偽人！”恰吉的語音模塊陡然升高八度，它迅速縮到高索身後，“三...五個...不，七個！”
三個人中，它是戰斗力最低的，甚至連攻擊能力都沒有。
高索的動作比警報聲還快。他的武器突然展開成扇形，數十個金色齒輪飛旋而出，在空中劃出軌跡。第一個偽人的頭部被整齊切開，露出里面蠕動的密密麻麻的神經狀數據線。
這些偽人和之前的有所不同，但也一樣是金屬納米機器人。
“退後！”高索喝道，他的金屬脊椎彎曲成機器人絕不可能做到的角度，躲過偽人斷裂脖頸噴射的腐蝕液。
杰諾的核心處理器幾乎要冒煙。高索的戰斗方式完全不在它的戰術數據庫里——那些飛旋的金色齒輪每次踫撞都會改變軌跡，像是有生命一般；而高索本人的動作更是違背機械動力學，仿佛重力對他不起作用。
他就像一個……人類一般！
不知為何，杰諾會想到這樣一點。
這時候一個偽人突然撲向恰吉，它裂開的胸腔中伸出數十條數據線，尖端是鋒利的接口。“用餐時間到啦！同化……加入我們……”偽人的語音合成器發出扭曲的聲音。
高索的身影模糊了一瞬。下一刻，偽人的核心處理器已經被他徒手掏出，還在 啪作響的數據線像垂死的蛇般扭動。
杰諾注意到高索眼中閃過一絲紅光——那不是標準機械體的光譜，此時就連高索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意識已經能夠和身上穿戴的這具機械身形適配起來了。
“繼續前進。”高索甩掉手上的機油，聲音異常平靜，“它們還在不斷出現。”說著撒下一把金色粒子，讓那些納米機器人液體隨之化成灰燼。
穿過第二條街道時，偽人數量明顯增多。它們從下水道爬出，從破碎的窗戶躍下，甚至有幾個直接從地面上的金屬殘骸中‘生長’出來。
高索的武器不斷變換形態——時而如長鞭橫掃，時而如短刃突刺，每次攻擊都伴隨著奇特的符文閃光。
“那到底是什麼武器？”杰諾忍不住問道，一邊用內置脈沖槍點射靠近的偽人，“[修羅道]軍械庫沒有這種東西才對！”
恰吉瞥了它一眼，高索如果有所保留的話，它也不會多說什麼。
事實如此，高索沒有回答，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遠處一座傾斜的塔樓上——那里閃爍著異常的能源讀數。
突然，一段記憶碎片闖入他的處理器︰同一個角度仰望塔樓，但視野是生物眼球提供的，手中握著的不再是機械武器，而是……
“索哥！左側！”恰吉的尖叫打斷了他的思惚。
三個偽人同時撲來，高索本能地抬手，光刃分解成數百個金色齒輪，在空中組成一道旋轉的屏障。
偽人撞在上面，瞬間被切割成金屬碎片。但這次有些不同——碎片落地後立即開始蠕動重組。
“該死……它們進化了。”高索的聲音第一次出現急促，“快跑！”
相對而言，他的魔法能力在應對這些機械生物時確實是綽綽有余的，不過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這里只有他獨自一人。
當三人如疾風般沖向工廠區時，他們身後緊跟著數量越來越多的偽人。這些偽人就像是一群被激怒的蜂群，緊緊地追趕著他們，讓人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杰諾的散熱系統已經不堪重負，警報聲在它的腦海中不停地回響，仿佛是在警告他即將面臨的危機。它的身體開始發熱，核心處理器的溫度也在不斷攀升，這讓它的行動變得有些遲緩。
然而，更讓杰諾感到困惑和恐懼的是這些偽人的行為模式。它們完全不遵循機械的邏輯，反而像是擁有了某種詭異的智慧。它們會故意撞擊障礙物，然後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突然發動突襲，讓人防不勝防。
最可怕的是，這些偽人竟然還會發出笑聲。那是一種扭曲的、帶著電子雜音的笑聲，就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一般，讓人不寒而栗。這種笑聲不斷地在杰諾的耳邊回蕩，干擾著他的核心代碼，使他的思維開始變得混亂不堪。
終于，他們來到了工廠的大門前，卻發現大門被一種奇怪的生物組織給封住了。這團生物組織看起來像是某種黏糊的、蠕動的物質，讓人看了就覺得惡心。
高索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將手插入那團蠕動的物質中。剎那間，他的前臂突然亮起了一圈耀眼的金光，那團生物組織就像是被雷擊了一樣，猛地收縮並迅速退去。
就在這時，杰諾突然高聲喊道︰“溫迪在里面！我能感知到它的信號！”
廢棄工廠內部比墓碑鎮其他地方更詭異。牆壁上爬滿脈動的數據線，天花板上垂掛著無數機械與生物組織的混合體，像某種噩夢般的果實。
中央操作台上，一個小型的機械體被數據線纏繞——rx2000型，溫迪。
“溫迪！”杰諾喊了一聲想要上前，卻被高索一把拉住。
“別過去！”高索警告道，“偽人恐怕正在改寫她的核心代碼。”
確實，溫迪的視覺傳感器不斷在藍光與紅光間切換，她的語音模塊發出斷斷續續的雜音︰“你們終于來啦……快走……它們要……同化這里……所有……”
這時候高索不等它說完便跳躍過去，手中的光刃突然變形為一根細長的金針，精準刺入溫迪後頸的某個接口。一串符文順著針體流入溫迪的處理器，它全身劇烈顫抖起來。
“我在逆轉污染程序。”高索的聲音變得異常空靈，“但需要時間。杰諾，恰吉，幫我看住門口！”
偽人如潮水般涌來，杰諾哪怕再害怕，也不得不加入了戰斗，它的脈沖槍已經過熱報廢，改用震動刀近戰；恰吉盡自己最大的能力釋放出干擾電波，也暫時癱瘓了幾個偽人的行動。
但數量實在太多了——每個被擊倒的偽人都會分裂重組，有些甚至開始融合成更大的怪物。
“索哥！我們頂不住了！”恰吉的一條機械臂被偽人纏繞。
就在此時，整個工廠突然震動起來。高索手中的針爆發出刺目藍光，溫迪的視覺傳感器終于穩定成純淨的藍色。與此同時，所有偽人同時僵住，它們扭曲的面孔轉向同一個方向——東方的天空。
“黎明六點。”杰諾緩緩轉頭，收回武器，“這里的時間過得還真快。”
確實，偽人們如同斷了電的玩具般紛紛倒地，那些蠕動的生物組織也迅速化作液體逃離了此地。
工廠外傳來墓碑鎮的晨鐘——六下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溫迪從操作台上坐起，它的視覺傳感器聚焦在高索身上︰“你……不是機械體！可是你為什麼會……”
溫迪想問為什麼高索能夠像機械生命一樣對它核心清理。
“你應該知道的吧？通天塔在哪？”高索打斷它，剛才深入溫迪脖頸的時候，他搜索到了部分信息，察覺出溫迪了解得更多，“我們沒時間了，在這里困得越久，對機械越不利。”
溫迪的處理器顯然還未完全恢復，沉默一會之後，它還是調出了一張全息圖︰“垃圾排泄管道……修羅道每天六點十分準時排放廢料……只有那時通道才會打開……那個也就是通天塔。”
杰諾突然明白為什麼叫“通天塔”了。那根本不是什麼神聖通道，而是[修羅道]新陳代謝系統的末端——就像人類消化道的終點。
“太惡心了。”恰吉的語音模塊都扭曲了，“我們要爬過[修羅道]的……排泄物？”
高索已經行動起來︰“沒有其他選擇了，十分鐘內到達出口，否則會被百萬噸機械廢料壓碎。”
四人沖向工廠深處，溫迪雖然虛弱，但基本行動能力還在。穿過一條傾斜的隧道後，他們面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垂直管道，直徑約五米，內壁沾滿各種難以名狀的機械廢料。
這里儼然便是那所謂的排泄口
“抓緊內壁的凸起。”溫迪指示道，“上升氣流會幫助我們，但絕對不能松手。”
杰諾和恰吉都看了它一眼，但這時候沒時間思考其他了。
他們剛進入管道不久，上方就傳來雷鳴般的轟隆聲。整個管道開始震動，某種巨大的壓力正在逼近。
“廢料潮來了！”溫迪尖叫。
高索突然停下，他立馬變幻出一頂金色光屏︰“我擋第一波沖擊！你們繼續爬！”
頃刻間廢料潮如同金屬海嘯般砸下。高索的手上發出刺眼金光，竟然將大部分固體廢料偏轉開來，但仍有大量腐蝕性液體潑灑在眾人身上。恰吉的陶瓷面部被燒蝕出幾個小坑，杰諾的右腿關節發出不妙的摩擦聲。
“還有三百米！”溫迪喊道，它的攀爬速度驚人，“我探測到出口了！”
當四人終于狼狽地爬出管道時，[修羅道]的晨光正灑在金屬地面上。這個由機械構築的龐大都市剛剛甦醒，無數自動化系統開始日常運作。
沒想到在[修羅道]再次感受到光芒是這種感覺，恰吉舒爽地坐在地上。
但高索立刻察覺到異常——街道上的巡邏單元數量是平常的三倍，而且全部裝備了高級掃描儀。
“執法者。”杰諾壓低聲音，“它們在找什麼？”
高索迅速將眾人拉進一處陰影︰“恐怕是在找我們。”
他指向遠處一個全息公告屏，上面滾動顯示著四個機械體的圖像——正是他們四人，標注著“非法意識體，立即拘捕”。
“但為什麼？”杰諾困惑道，“我們只是掉下去了，現在回來了啊。”
高索的視覺傳感器鎖定公告屏底部的小字︰“特別提示︰檢測到人類意識污染風險。”
杰諾和溫迪同時看向高索，他們的傳感器不約而同地聚焦在他身上那些不符合機械體設計的細節上——過于靈活的關節，時而閃現符文的武器，還有戰斗時眼中那抹紅光。
“你不是機械體，對嗎……”溫迪忽然有個恐懼的猜想，“你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