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擊酒吧,一個用荷爾蒙、酒精與汗水澆築的熔爐。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氣味——劣質啤酒的酸腐,汗液蒸發的咸腥,以及一絲若有若無、卻能精準刺激人類最原始欲望的血的氣息。燈光昏暗,刻意營造出一種地下世界的神秘與粗糲,無數塵埃在光柱中狂舞,像是迷失的靈魂。擂台四周,人聲鼎沸,嘶吼、咒罵、狂熱的助威與輸錢後的沮喪哀嚎交織成一片混沌的聲浪,拍打著每一個人的耳膜。
這里是欲望的角斗場,是力量的朝聖地。人們暫時拋卻了白日里的身份與偽裝,將最本能的、對暴力的迷戀與崇拜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然而,就在這片喧囂的海洋中心,那座被四方繩索圍起的擂台之上,一場即將抵達終點的血腥獻祭,正準備將這狂熱的氣氛推向,而後,徹底凝固。
罪龍的手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前沖。
罪龍的雙眼,早已被血絲與瘋狂所佔據,瞳孔中倒映著對手——那個被稱為“拳神”的男人,此刻正因劇痛與驚駭而門戶大開。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個足以終結一切的破綻。罪龍的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種野獸在鎖定獵物咽喉時,最原始的本能展露。
死!
這個字沒有被吼出聲,卻仿佛通過他身上蒸騰的殺氣,清晰地傳遞給了在場的每一個人。他那只完好的手臂,那只碩大無朋、布滿老繭與傷疤的鐵拳,在這一刻化作了審判的重錘。它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沒有華麗的技巧,只有最純粹、最原始、最不加掩飾的——毀滅。拳風呼嘯,撕裂了粘稠的空氣,裹挾著一股必殺的氣勢,如同一顆脫膛的炮彈,目標明確地直沖拳神那毫無防備的臉頰。
這一拳,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他要用這一擊,將對手的頭顱連同“拳神”這個稱號,一並砸得粉碎。
時間,對于拳神而言,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拉扯著,變得無比粘稠而緩慢。世界在他眼前分裂成了無數模糊的光影,耳邊是持續不斷的、尖銳的蜂鳴,將外界的一切喧囂都隔絕在外。他的意識像是一個溺水者,在劇痛與眩暈的深海中掙扎,卻怎麼也浮不上來。
他能感覺到自己臉頰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能感覺到下頜骨傳來的、仿佛要裂開的劇痛。但他更清晰地“看”到的,是那只正在他瞳孔中不斷放大的拳頭。那只拳頭,像是一顆隕石,拖著毀滅的焰尾,朝著他的世界直墜而來。他甚至能看清拳鋒上因為摩擦空氣而產生的淡淡白氣,能感受到那股力量在抵達之前,就已經壓迫得他臉上的皮膚開始凹陷。
他的大腦在瘋狂地嘶吼,命令著他的身體去躲閃,去格擋,去做出任何反應。然而,神經信號仿佛在傳遞的途中被截斷了,他的四肢沉重如鉛,除了本能的戰栗,做不出任何有效的動作。驚駭,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他的心髒。他能預見接下來的一幕——骨骼碎裂的聲音,血肉模糊的畫面,以及意識徹底沉入黑暗的虛無。
整個酒吧,在這一刻,詭異地陷入了鴉雀無聲。那震耳欲聾的聲浪仿佛被一只巨手瞬間掐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雙眼圓睜,死死地盯著擂台。他們仿佛已經跨越了時間,看到了拳神的腦袋在下一秒被砸得四分五裂的血腥場景。那份期待與恐懼交織的極致刺激,讓整個空間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凝固般的寂靜。
在這片被時間遺忘的寂靜中,並非所有人都被擂台上的血腥預告所攫取心神,在遠離擂台光芒的一個角落,一個卡座里,存在著一片與周遭狂熱氛圍格格不入的冷靜,這里的光線似乎都被黑暗吞噬,讓人看不清座中人的面容,只能隱約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就在罪龍的身體如獵豹般飛躍而起,將那必殺一拳推向高潮之前的幾秒鐘,卡座的陰影中,陳楚的眼楮微微抬起,那目光之中,沒有驚愕,沒有緊張,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仿佛眼前這生死一瞬的搏殺,不過是一場早已寫好劇本的戲劇。這道目光沒有在擂台上停留,而是輕飄飄地、卻又無比精準地落在了卡座的另一側,一個同樣沉默的身影上。
一個眼神,一個沒有言語,卻勝過千言萬語的指令,它簡潔、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接收到這道目光的是穆術,一個金屬系異能者,她幾乎在陳楚視線投來的一剎那,便心領神會,這種默契,早已超越了語言的範疇,是在無數次生死考驗中用鮮血與信任澆築而成的本能。
穆術沒有絲毫的遲疑,她甚至沒有去看擂台上的情況,因為她完全信任陳楚的判斷,她只是平靜地抬起了自己的右臂,單臂一揮。這個動作並不迅猛,甚至帶著幾分寫意,仿佛一位指揮家在樂章的休止符後,揮動了指揮棒。
而她指揮的,是金屬的交響。
一股無形的、霸道的吸力以她的手掌為中心,驟然爆發!
酒吧里,那些被人們坐著、靠著、隨意丟棄的金屬制品,在這一刻發出了痛苦的呻吟,幾把離得最近的金屬椅子,其焊接處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堅固的椅腿開始扭曲、變形,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揉捏。椅面上的金屬片被硬生生撕扯下來,在空中拉出一道道銀色的流光。吧台邊,固定酒杯架的黃銅螺絲開始松動、旋轉,自行脫落。甚至一些觀眾口袋里的硬幣、鑰匙,都開始不安分地震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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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金屬微粒、碎片、零件,如同受到帝王召喚的臣民,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它們在空中形成了一股肉眼可見的金屬洪流,閃爍著冰冷而危險的光澤,盤旋著、呼嘯著,最終在穆術的身前凝聚,空氣因為金屬的急速摩擦而微微升溫,發出“嗡嗡”的共鳴。僅僅一息之間,一面直徑約一米,表面布滿粗糙焊接與重組痕跡,卻又散發著驚人堅固氣息的合金盾牌,憑空出現。
它靜靜地懸浮在穆術身前,盾面在昏暗的燈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冷光。那些曾經是椅子、是螺絲、是雜物的金屬,此刻被賦予了全新的使命——守護。
合金盾牌成型的一瞬間,那股由穆術發出的無形吸力便悄然消散,而幾乎在同一時刻,一直靜坐于沙發上的陳楚動了。
陳楚的動作,與罪龍的狂暴截然不同,卻蘊含著另一種極致的力量感,他不是“跳”起來,而是像一根被壓至極限的彈簧,驟然釋放,整個身體從沙發上“彈”射而起,動作流暢而迅捷,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在半空中,他的身形舒展,腰背發力,右手五指箕張,如同一只蒼鷹的利爪,精準無誤地抓住了那面懸浮的合金盾牌的邊緣。
盾牌上,似乎還殘留著剛才急速重組時的高溫,但陳楚的手掌穩如磐石,沒有絲毫的顫抖,他的手臂肌肉瞬間繃緊,形成一道完美的力傳導鏈條,從腳尖、到腰胯、再到肩膀、手臂,最後匯聚于手腕。
“去!”
他猛然一甩!
這個動作,結合了腰部的扭轉與手臂的爆發力,將他全身的力量,通過這面盾牌,徹底釋放了出去。合金盾牌在他的手中高速旋轉起來,像一個被賦予了生命的飛輪。它脫手而出,發出一聲尖銳到足以刺破耳膜的鳴叫!
那聲音,不再是金屬的共鳴,而是一種撕裂。它撕裂了酒吧里凝固的空氣,撕裂了眾人因驚駭而停滯的思維。盾牌化作一道銀色的死亡圓盤,帶著呼嘯的破空聲,以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速度,劃過人群的頭頂,越過數十米的距離,直奔那方寸之間的擂台。
它的軌跡,是一道完美的直線,目標精準地指向了罪龍的拳頭與拳神臉頰之間的那片狹小空間。那道銀光,成為了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在運動的、也是唯一帶來生機與變數的——神跡。
“蓬!”
這不是一聲簡單的撞擊,而是一場小規模的爆炸,當罪龍那灌注了全部力量的拳頭,與高速旋轉飛來的合金盾,在距離拳神臉頰不到半米的空間里悍然相遇時,整個酒吧仿佛都被這聲巨響狠狠地撼動了一下。
聲音是如此之大,震耳欲聾,仿佛一記晴天霹靂在室內炸響。許多人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那聲音中,蘊含著多重層次有金屬被巨力沖擊時發出的、如同古鐘被撞響的深沉嗡鳴;有力量對沖、能量湮滅時產生的、尖銳刺耳的爆音;還有一股無形的沖擊波,以踫撞點為中心,呈環形擴散開來,吹得擂台上的帆布獵獵作響,吹得前排觀眾的頭發向後倒伏。
在踫撞的中心,時間仿佛又一次被按下了暫停鍵。
罪龍的拳頭,死死地頂在合金盾的中央。合金盾,則以一種違反物理定律的姿態,在空中出現了一瞬間的、絕對的停滯。它既沒有被擊飛,也沒有立刻前沖,就那麼懸停在半空,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與罪龍的拳力進行著最激烈的抗衡。
就是這短短一瞬間的停滯,卻為拳神贏得了地獄與人間之間的距離,那震耳欲聾的巨響,如同一柄重錘,狠狠地砸進了他混沌的意識,將他從瀕死的眩暈中強行喚醒,求生的本能,在這一刻壓倒了所有的劇痛與驚駭,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了自己另一只尚能活動的手臂,橫擋在了面前。
“�V br />
停滯結束。
合金盾上所承載的、罪龍那恐怖的拳力,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它被這股巨力推動著,重重地撞向了拳神,兩者之間,發出了一聲沉悶而壓抑的巨響,那是金屬與血肉之軀的硬撼,拳神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大力從手臂傳來,整個人被撞得向後踉蹌,雙腳在擂台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好在,他終究是擋住了,那面救了他性命的盾牌,在完成了最後的使命後,力量耗盡,失去了飛行的軌跡,當啷一聲,跌落在擂台的地面上,發出一連串清脆的滾動聲,最終歸于沉寂。
擂台上,暫時恢復了平靜。拳神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浸透了他的短褲,他看著自己格擋的手臂,上面已經一片紅腫,而罪龍,則緩緩收回了自己的拳頭,眼神中充滿了凶歷之色。
酒吧里的觀眾們,在經歷了從極靜到極響,再到此刻的寂靜之後,大腦仍然有些宕機,他們的目光,下意識地跟隨著那面跌落的盾牌,當盾牌停止滾動,以一個傾斜的角度靜止在地面上時,所有人的瞳孔,都猛地收縮了。
一道道倒抽冷氣的聲音,在酒吧的各個角落此起彼伏地響起,匯成了一股冰冷的潛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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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面由無數金屬熔鑄而成的、看起來堅不可摧的合金盾牌上,赫然出現了一個清晰無比的印記,那是一個拳頭的模型,深深地凸起在盾牌的表面,就像是一件被人精心雕琢過的浮雕藝術品。
那印記的輪廓是如此的清晰,甚至連每一根指節的形狀、拳鋒的弧度、乃至因為緊握而凸起的筋絡紋理,都完美地復刻了出來,這個暴力的烙印,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一拳中蘊含的力量是何等的恐怖。它告訴在場的每一個人,如果沒有這面盾牌,此刻被雕刻出這個模型的,將會是拳神的頭骨。
恐懼,如同無形的藤蔓,爬上了每一個人的脊背。他們看向罪龍的眼神,已經從之前的狂熱,變成了深深的敬畏與……
罪龍並沒有追擊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拳神,他的獵殺本能被更強烈的憤怒所取代。
是誰?
是誰敢插手他的戰斗?
他緩緩地轉過身,不再看擂台上的對手,而是將那雙燃燒著怒火與殺意的眼楮,投向了盾牌飛來的方向——那個昏暗的卡座。他身上那股剛剛因為出拳而略有收斂的凌厲殺氣,此刻再度毫無保留地爆發出來,並且比之前更加凝實,更加冰冷。
如果說之前的殺氣是灼熱的岩漿,那麼此刻,它就是來自極北冰原的寒流,偌大的拳擊酒吧,氣溫仿佛在這股殺氣的籠罩下,開始了極速的降低,一些穿著單薄的觀眾,甚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抱緊了雙臂。
空氣變得凝重而滯澀,仿佛連呼吸都成了一種負擔。
酒吧里所有幸存的觀眾,都本能地循著罪龍那如同實質般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了那個一直被他們忽略的、藏在陰影中的卡座。一時間,千百道目光,匯聚于一點。那里,成為了整個空間的絕對焦點。
在萬眾矚目之下,卡座的陰影,仿佛活了過來。
一道身影佇立在卡座的陰影之下,他並沒有完全走出黑暗,光與影在他的身上交織,勾勒出一個挺拔而沉穩的輪廓,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散發出任何驚人的氣勢。
然而,所有看到他的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詞——山岳。
是的,他就如同一座亙古長存的山岳,沉穩、厚重、不動如山。任憑外界狂風暴雨,雷霆萬鈞,他自巋然不動,罪龍那足以讓空氣凍結的恐怖殺氣,在抵達他身前三尺時,就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堅不可摧的屏障,悄然消散,再也無法寸進。
一個在擂台的光明中,殺氣沖天,如欲毀天滅地的魔神。
一個在卡座的陰影下,淵𦨴岳峙,如鎮壓塵世萬古的山岳。
無聲的對峙,在這一刻,拉開了序幕。整個酒吧,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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