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來淒風苦雨,雨聲穿雲裂石,雷聲振聾發聵,猶如娥蘭心底,不敢言說的控訴。
她黯淡雙眸,愁緒復雜,一點不舍,一點委憐,更有隱忍未發的不屈。
待雷聲停了,穆蓉才好繼續說話。
“你有什麼可委屈的?該委屈的人,是我!”
“被你連累,皇上差點降罪于我!”
娥蘭眉顰惆悵,垂頭喪氣。
“奴婢知錯。”
穆蓉凜然亢色,端莊得體。
“既然知錯,就要改正。”
“你們定了婚約?”
娥蘭失意點頭。
“是。”
她這才恍然,婚約之上、摁有指印,並非無知之行,而是因為假名字、不作數。
穆蓉抓著這事,嗤之以鼻。
“區區奴婢,心比天高,還敢哄騙莊二公子定親。”
娥蘭愧色縈繞,泣聲祈求。
“奴婢有錯,求大娘子寬恕。”
听她郁郁悲戚,穆蓉把控人心,順勢說了一句軟話。
“撫養你長大,我並非無情,別看言辭責難,其實這是語重心長。”
娥蘭心痛撕扯,緊咬下唇。
“是,奴婢明白。”
見她這個樣子,穆蓉心里一股煩躁,面上還是雍容大方。
“你尋個機會,當著他的面,把婚約撕了。”
娥蘭盈在眼眶的清淚,再次傾盆。
“可是奴婢一方悔婚,律令不認。”
穆蓉煩躁更甚,無意間表現一絲一點,不過娥蘭低眸埋首,並沒有看到。
“這麼簡單的事,還需我教你嗎?”
“他中意你什麼,你便改正什麼,只當是成事之後、得意忘形,露出了真面目。”
“皇上說了,務必令他心灰意冷,徹底忘卻你們之間的感情。”
瑩淚滑落,復又滿蓄,不知不覺間,娥蘭已是滿臉淚痕。
“是,奴婢知道怎麼做了。”
穆蓉無動于衷,專心吩咐。
“另外,以防他回心轉意,皇上銷了你的民籍,除姓去名。”
說著,她開始轉述皇上的話。
“他人若有問起,你便說……”
娥蘭側耳傾听,銘刻在心。
繼而,走了後門,離開寧國公府,回到飛瑤軒。
一夜過去,娥蘭依舊六神無主。
她背著書袋,打開飛瑤軒的大門,一如既往,莊瑞已經等在門口,還給她準備了早飯。
娥蘭不假思索,直接拒絕。
“不必了,我有約,先走一步。”
見她一反常態,莊瑞有些不習慣。
“你有約?”
“赴誰的約?起碼吃了早飯再去啊。”
說話間,他已經跟了上去,追在她的身後,腳步急迫,一臉茫然。
娥蘭不予理會,他還是不懈勸言。
“你身子弱,大夫說了,不能不吃早飯。”
“我略微瞧出,你不願多言,或是嫌棄我管得太多。我知道,我們只是定了婚約,實際還未成婚,一切未有定論,我不能管你什麼。自然了,哪怕成婚了,我也不管,你想見誰、不想見誰,都不必告訴我……”
跟了一路,娥蘭終于止步,一轉苦澀,嫣然一笑,面對之人卻非莊瑞,而是他們的同窗,歐陽遲。
“歐陽少郎,我在這!”
歐陽遲回之一笑,欣步小跑而來。
“沒想到唐女娘主動約我,相伴一起去往學堂,我不是在做夢吧?”
莊瑞驚詫萬分。
“她主動約的你?”
听到聲音,歐陽遲才注意到他。
“江少郎也在?”
問罷,他惑眸看著娥蘭。
“你不是說,單獨約我相見?”
又是一陣晴天霹靂,莊瑞更是震驚。
“單……單獨?!”
“你為何單獨約見?”
娥蘭還是不做理會,眼里唯有歐陽遲。
“確是單獨約見,他非要跟來,並非我的意願。”
“一路追隨,嘮叨不停,我厭惡極了。”
莊瑞瞳仁驀地失神,目光一落,錯愕不已。
“你……厭惡我?!”
歐陽遲洋洋一笑,彬彬有禮地示意一請。
“嗯,我也听見了,可以作證,江少郎沒有听錯。”
“既如此,江少郎請便吧。”
隱約發覺一絲不對勁,莊瑞立即關心。
“發生什麼事了?”
“誰找過你了嗎?”
娥蘭神態頹然一變,花顏盛放幾意風情。
“找過我的人多了。”
顯然就是出事了,莊瑞一邊安撫,一邊詢問。
“雙兒別怕,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有辦法解決。”
“你告訴我,找你的人,是誰?”
娥蘭身姿��,柔美卻也嫵媚。
“同窗男子,無一例外。”
莊瑞听得一頭霧水,一時朦朧心緒,有點看不懂她。
“同窗?”
“你所指,找你的人,就是我們那些男同窗?”
娥蘭媚眼如絲,巧笑勾人,轉眸歐陽遲。
“對呀。”
“他們向我示好,給了我很多銀子,我心動了,就見了。”
“我願相陪,歐陽少郎可有富余的銀子?”
歐陽遲心意撩動,瞬間澎湃熱情。
“自然有!”
“我手里的銀子多得是,只要你竭誠以待,贈金賞銀,都不是問題。”
莊瑞按下一分惱怒,正色以對。
“我看得出,你不是這樣的人,休想騙我。”
“盛京來人找你了吧?”
“是誰,你告訴我,是宮里的人、還是哪個府上的人?你把身份或是名字報出來,我自有對策。”
娥蘭恣意笑了起來,嘲意十足。
“呵呵呵——”
“江少郎何時厲害得,連皇宮、府宅里的人都不怕了?請你認清自己的身份,說白了,不過下人之子罷了,也配來管我的事?”
不知莊瑞身份,歐陽遲更為肆無忌憚。
“唐女娘說得對,你什麼都不是,我才是真正的員外之子。”
“我爹娘,可沒去過哪個府上為奴為婢!”
莊瑞大致想通了她的意思,原本灑脫的面容,淒然透明一分脆弱無力。
無意回復別人,他注視娥蘭,虛言無助地發問。
“你不願信我嗎?”
娥蘭笑意霎時一收,沉色凝重。
“我怎麼不信?”
“婚約都定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我約歐陽少郎見一面怎麼了,又沒有做什麼,難道定下婚事,我便要日日圍著你轉,什麼人也不見?”
莊瑞一陣急火,聲色不由自主地高亢幾分。
“我不是這個意思!”
意識到自己失態,他迅速冷靜下來,合眼嘆了口氣。
“沒事了,你們結伴吧,我獨自去學堂。”
見他幽了視線,娥蘭羽睫微顫,淺淺流露幾分哀戚不舍。
待莊瑞睜開雙眼,面前已是空蕩無人。
跟隨身後的下人,察言觀色,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幾意心痛,莊瑞語氣慘淡︰“吩咐暗查,她最近見過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