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間便到了衛生院的帳篷。還未走近,就听見里面傳來壓抑的交談聲和偶爾幾聲因疼痛而發出的抽氣聲。
帳篷簾子緊閉著,外面或坐或臥的學員們,個個臉上都帶著驚魂未定的疲憊和擔憂。
不知是誰先看到了他們,喊了一聲“區隊長、劉東,你們回來了。”
一瞬間,帳篷外所有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了過來,焦急等待的學員們像找到了主心骨,紛紛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著
“區隊長,你們沒事吧?”
“東哥,傷得重不重?”
“外面情況怎麼樣了?那些哨兵不讓我們隨便走動,只能呆在這附近……”
上官朋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沒事了,已經確定那些人都是y南的特工,已經被解決了。大家都還好吧?受傷的弟兄們都處理過了嗎?”
他的聲音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學員們稍微平靜了一些,開始匯報各自的情況。
人群中,張小睿一眼就看到了劉東腫得老高的右邊顴骨,那片皮膚泛著駭人的青紫色,高高隆起,幾乎快要擠著眼楮,嘴角還殘留著已經發暗的血痂,混合著塵土,看上去狼狽又刺痛。
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揪了一下,一陣尖銳的疼惜涌了上來,也顧不上周圍還有那麼多同學,幾步就擠到了劉東面前。
“你這……怎麼傷成這樣……”她的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和哽咽,眉頭緊緊蹙起。
阮昌吉的這一拳確實打的夠狠,他身大力足,一只大手更像是小蒲扇似的,鉚足了勁給劉東的這一拳確實打的夠狠。要不是劉東抗擊打能力強,換作別人早昏過去了。
不等劉東回答,她立刻解下自己腰間的水壺,又飛快地從旁邊不知哪個學員那邊找來一條相對干淨的毛巾,倒了些水浸濕一角,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臉頰和嘴角的血污。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對待一件極易破碎的珍寶。
濕涼的毛巾觸踫到火辣辣的腫脹處,帶來一絲短暫的舒緩,劉東下意識地微微偏頭想躲,卻被張小睿用另一只手輕輕抓住“別動,先簡單清理一下,然後讓護士給你消消毒,不然容易感染。”
她仔細地擦去那些干涸的血跡,露出底下破損的皮膚和駭人的淤腫。每擦一下,她的心就跟著縮一下。
清理完大概,她立刻抬頭四顧,焦急地喊道“護士同志,護士同志,麻煩您再來一下,他這里需要消毒上藥!”
一名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女護士聞聲快步走來,看了看劉東臉上的傷,點點頭“傷得不輕,得好好處理。同志,你坐下。”
劉東被張小睿和另一個學員扶著坐到一邊不知道誰的背包上,張小睿就站在旁邊,緊抿著嘴唇,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護士用鑷子夾起碘伏棉球給傷口消毒。
當棉球觸踫到傷口時,盡管劉東極力忍著,只是肌肉緊繃了一下,連哼都沒哼一聲,但張小睿還是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仿佛那酒精擦在她心上一樣。
護士動作熟練地清洗、上藥,然後貼上一塊紗布。“這兩天注意別沾水,按時換藥。”護士叮囑道。
“謝謝您。”張小睿搶著道謝,目光卻始終沒離開劉東的臉,看著他因為疼痛而微微沁出冷汗的額頭和緊抿的嘴唇,忍不住又拿起剛才的濕毛巾,輕輕替他擦了擦額角的汗。
周圍的同學們看著這一幕,原本還想打趣幾句,但看到劉東的傷勢和張小睿那毫不掩飾的擔憂神情,也都把話咽了回去,只是互相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緊張的氣氛里,這一點細微的溫情顯得格外珍貴。
上官朋看著這一切,心中稍安,至少,他們都還活著,而且,戰友就在身邊。
“招呼大家過來,簡單的開個會”,上官朋把眾人招呼到一邊圍坐在一起。
看看周圍沒有什麼人,而哨兵也站的遠遠的,上官朋這才嚴肅的說道“這次的突發事件我已經向院黨委匯報了,院長對我們的行動給予了肯定。同時院長也指示我們要有信心和勇氣,在陌生環境下發生的遭遇戰也是檢驗我們部隊戰斗力的方式,讓我們要有士氣高、殺氣足、決心大的戰斗精神。我們實習拉練不是搞花架子,軍人生來就是為了打仗。
上戰場、打仗、準備犧牲的思想應該早已印在我們的骨子里,我們就是把這骨子里的戰斗意識,給徹底激發出來。”
上官朋的話即是簡單的總結又是激昂的動員,听得學員們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看了一眼學員們高昂的士氣,上官朋語調一沉繼續說道“剛才我到藍軍指揮部使用電話的時候已經初步掌握了藍軍的兵力部署和進攻方向等作戰內容,但劉東同學說這是我獲得的情報不能算在學員身上,可現在我也屬于實習隊員中的一員,我看勉強能算我們共同的實習成果”說完他又看了一眼劉東。
劉東聳聳肩並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
上官朋環視了一圈圍坐的學員們,目光非常沉靜。“時間不等人,藍軍的動向我們已經掌握部分,但真正的硬骨頭,是摸清紅軍的底牌。這邊剛剛經歷了特務滲透,他們的戒備一定遠超平時。我們這麼多人,目標太大,想悄無聲息地靠近甚至滲透,難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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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刻意放緩了語速“所以,這次不能只靠少數人的主意。要集思廣益,大家都看看,有什麼良策?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你們現在是一群未來的軍官,腦袋湊在一起,必須想出個可行的辦法來。”
氣氛沉默了片刻,只有遠處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一個眉頭緊鎖的學員率先開口,語氣帶著憂慮“區隊長說得對。這邊剛出了特務這事,紅軍那邊肯定也會接到通報。我估計他們外圍的明哨、暗哨能增加一倍,巡邏隊的頻率也會大大加強。我們這一大群人過去,就像黑夜里的火把,太扎眼了,恐怕離營地十幾里就會被他們的偵察哨發現。”
另一個學員搓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接話“硬闖肯定不行,一過去就會被發現。化整為零呢?我們分散成人的小組,從不同方向嘗試滲透,總有一個小組能成功吧?”
立刻有人反駁“風險太大,小組之間難以呼應,一旦某一組被發現,紅軍肯定會大規模搜山,其他小組的行動也會受阻,甚至被逐個擊破。而且我們缺乏在陌生地域分散行動後高效匯合的經驗和預案。”
“能不能調虎離山?”又一個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確定,“派一小部分人在一個方向制造點動靜,比如破壞個小設施或者弄出點可疑跡象,吸引紅軍的注意力和兵力,其他的人再從另一個防守薄弱的方向摸進去?”
“這個想法有點意思,”上官朋肯定地點點頭,但隨即指出關鍵,“但難點在于,我們並不清楚紅軍目前的布防細節,哪里是‘薄弱方向’完全是猜測。萬一判斷失誤,佯動的小組可能肉包子打狗,主力也可能一頭撞上鐵板。
討論一時間陷入了僵局。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提出了幾種方案,但又很快被潛在的風險和未知因素所否定。現實的困難像一堵無形的牆,橫亙在眼前。
劉東靠在背包上,雖然臉上還帶著傷後的疲憊,但眼神卻跟著眾人的討論飛速轉動著。張小睿依舊站在他身旁,眉頭微蹙,顯然也在努力思考。
就在眾人苦思冥想之際,一個平時不太愛說話、似乎更習慣听別人講解的學員,猶豫地舉了舉手。他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區隊長,同學們……我們是不是,可以不用‘接近’?”
“噢,你的意思是?”上官朋疑惑的問道。
“我們是軍校的學員啊,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以觀摩演習的名義進入到紅軍的內部活動區域。”
“以觀摩演習的名義……”上官朋沉思了一下說道“那是需要總參或者滇南軍區的介紹信的,不是隨隨便便說我們是軍校的學生就可以出入的”。
“我們可以偽造一份介紹信的”,這名學員又繼續說道。
“偽造介紹信容易,可是那需要公章的啊,沒有公章的介紹信就是一張廢紙”,陳默接過來說道。
“如果……有……”這名學員有些扭捏,一副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的樣子。
“有什麼話大方的說,別吞吞吐吐的”,上官朋臉色一沉。
“我在家學過雕刻,如果有一個土豆或者大蘿卜什麼的我就可以刻一枚假公章”,這名學員立刻認真的說道。
“盡扯淡,瞎胡鬧,私刻偽造公章是犯法的,咱們是正規的軍校學員,是黨領導下的隊伍,不是什麼草台班子,犯法的事情堅決不能做”,上官朋一听便嚴厲的說道,直接把這個方案也否了。
听到區隊長嚴厲的喝斥,這名學員頭皮一麻,連忙把腦袋低下,耷拉在那再也沒有動靜了。
而其他的學員也都沉默了,誰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我看這個辦法挺好,也不是不可能的”,一個悠悠的聲音響起,上官朋抬頭一看,正是叼著煙坐在那的劉東。
“劉東,你說說什麼意思?”上官朋不解的問道。
“區隊長,我們現在是模擬戰時滲透偵察。在戰爭中,情報是制勝的關鍵所在,要求準確、保密和時效,所以為了獲得敵方的重要情報,我們是要不擇手段的,甚至盜竊殺人,偽造對方的證件或者介紹信是再正常不過了,如果我們要被條條框框約束住了,那還搞什麼情報工作”。
劉東的話在學員中引起一陣騷動,而那名提出建議的學員也是眼楮一亮。
“嗯……”上官朋沉思了一下,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劉東的話說的也對,自己是按照學院的規章紀律考慮的,而劉東完全是從戰時出發。
“這個……好吧,空白介紹信我倒是帶了幾份,剛好炊事班在給我們下面條,我去那轉轉,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既然下定了決心,上官朋決定立刻行動。
學員們被規定在一定的區域內活動,但上官朋是帶隊軍官,而炊事班也不是什麼什麼重要目標,所以哨兵直接放行了。
不一會,兩名炊事班的戰士抬著一大鍋熱氣騰騰的面條過來,而上官朋左手端著一盆雞蛋醬,右手拎著一個大蘿卜興沖沖的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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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了,吃飯了”,上官朋高興的招呼著大家。
剛開始的時候這幫學員經歷了緊張驚險的戰斗場面,又幾乎是死里逃生,早把餓肚子這事忘了。現在一穩定下來,又聞到香氣撲鼻的雞蛋醬,一個個肚子早都咕嚕咕嚕的又叫了起來。
餓是餓,但還是規規矩矩的排好了隊按順序來,要是讓人野戰部隊看到亂哄哄的還不得笑話死這幫學員。
“真香啊,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炸醬面了”,先打完飯的學員狼吞虎咽的吐嚕著面條的樣子,讓還沒輪到的學員垂涎欲滴。
“區隊長,你們先吃,我去看看王小磊”,劉東並沒有跟著去湊熱鬧,心里一直惦記著王小磊,這小子基本上算是學院里他最好的哥們了。
“吃過飯再去吧”,上官朋連忙說道。
“我不餓,你們先吃”,劉東擺了擺手。
劉東走到衛生院的帳篷外,正好听到里面醫生把手術刀扔回托盤的聲音。
“哎哎,這個同學別往里進”,他剛要扒開門簾,卻被一邊的護士一把攔住。
“我,我就是看看”,劉東不好意思的說道。
“醫生馬上就要出來了,有什麼事你問醫生,手術室也是你能隨便進的麼?”,小護士寒著臉說道。
正說著,戴著眼鏡的黃醫生一邊摘口罩一邊從里面走了出來。
“醫生,傷員情況怎麼樣?”劉東急忙問道。
“情況暫時是穩定了,子彈也取了出來,但這里醫療條件有限,血氣胸產生的積液處理的並不是很徹底,不排除出現送發癥的可能。我立刻向團首長匯報,必須馬上轉寧城309醫院”。
“活著就好”,劉東長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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