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的,我坐上了一輛摩托車的後座,少年長腿跨過摩托,向後遞來一個粉色頭盔。
我一邊接過頭盔,一邊低聲道謝,“謝謝你。”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少年讓我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和安全感,潛意識告訴我可以信任他,所以我接受了他的好意。
少年的頭盔是深藍色的,此刻已經戴在了頭上,只露出了一條縫,能看到他的眼楮。
少年的眼眸如同一碧如洗的藍天,干淨得毫無雜質。
他似乎是笑了,眼楮眯起來,眼下擠出臥蠶,很好看。
他看著我把頭盔戴好,然後伸手比了一個大拇指,我向前拽住他的衣服,摩托疾馳而出。
漢民水廠,似乎是漢山本地的一個老品牌,很多上了年紀的人年輕的時候都喝過這家水廠生產的大桶水。
只是隨著時代發展,現在的人們更加注重品質和方便,像這樣的老式大桶水慢慢丟失在時代洪流之中。
少年騎車的風格和胡鄰有些不同,他幾乎不會減速,摩托的轟鳴聲在大街小巷呼嘯而過,身邊的風景不斷快速地後退消失。
我甚至有一種會跟著他逃離到天涯海角的錯覺。
少年似乎很了解漢山的大小街道,前方遇上紅燈或者堵塞的時候他就會加速拐進另一條小巷。
大概二十分鐘後,我們離開了漢山的熱鬧街道,來到了城南的郊區。
這里曾經是漢山大部分廠房的集聚地,現在卻因為廠房倒閉和搬遷等原因,徹底蕭條下來。
少年的摩托車最終停在一處高聳的廠房大鐵門之外,他的長腿撐著摩托,摘下了頭盔。
我下車,也將面上的頭盔摘下來,四處打量。
大鐵門上貼著幾塊加厚泡沫板,分別是“漢”“民”“水”“廠”“歡”“迎”“你”幾個字。
“到了,這就是漢民水廠的舊址,現在應該已經倒閉了。”
我將手中頭盔遞給少年,鄭重地道了謝,少年沒有多說什麼,單單是笑。
我走到大鐵門門前,用力晃動。
鐵門被一條鐵鏈和大鐵鎖鎖了起來,經過這麼多年,已經牢固,不能晃動分毫。
我又抬頭打量鐵門的上沿,上面雖然沒有纏著鐵絲網,但是每一根鐵欄桿的頂端都被磨尖了,從這翻門進去是不可能的了。
我退後幾步,又開始左右打量大門旁邊的兩處高牆。
幸好當時的安保措施並沒有那麼完善,高牆因為遠遠高出一個人的高度,所以上邊並沒有另做什麼防盜措施。
我用眼丈量了一下高度,自信憑我現在的身手應該可以輕易越過。
動手之前,我轉頭看了看少年,卻發現他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你……”
少年“嗯” 了一聲,“這里是郊區,不好叫車,我在這等你,你處理完事情,我送你回去。”
我咽了口唾沫,心想我要處理的事情怕是不能讓別人知曉。
就算不在乎信紙上最後一句警告,這些靈異的事情也不適合展現在其他凡人面前。
我剛想好言相勸少年離開,就看到少年抱著頭盔向前,手肘撐在摩托車頭,手腕撐著臉,一臉天真地對著我笑,
“或者你需要我幫忙,我也很樂意效勞啊。”
我咬了咬唇,準備直接明了地讓他離開,
“你送我過來我很感謝,但是不好意思,這是我私人的事情,你在這里似乎不太方便。”
少年不知道是听不懂我的暗示,還是裝作听不懂的樣子,所以我深吸一口氣,準備再說得直白一些。
但是少年已經將摩托支好跨下了車,緩慢卻又堅定地朝我走來。
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同樣是這樣一位滿頭金發的少年,帶著一身花香,朝我走來。
在他身後,是一片盛放的花田,在花田深處矗立著一座小木屋。
少年對我展開笑顏,眼楮眯成一條縫,“小啞巴,我回來了。”
畫面幾乎是一閃而過,我的心髒卻像突然被一只大手攥緊一般,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而在現實中,少年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看我沒有反應,伸出手掌在我面前晃了晃,“你還好嗎?”
我如夢初醒,驚出了一身的冷汗,看到他關切的眼神,下意識轉移目光躲避。
“你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害怕他注視的目光,刻意轉過頭不去看他,“我沒事,你快點離開吧。”
“我陪你進去。”
我一把拍落他伸過來的手,他手中的手帕應聲落地,“我說了不用!”
我粗重地喘息著,少年卻是在一瞬的愣怔之後,並沒有什麼反應,彎腰撿起了手帕,
“你不要生氣,我走就是了。”
我沒有回頭,听到一串離去的腳步聲,隨後是摩托轟鳴發動的聲音,再然後轟鳴聲越來越遠,直到完全消失。
我松了口氣,捂住自己的心口,這才敢轉過頭去看,卻發現在大門旁邊的半人高石柱上,那塊潔白的手帕靜靜放著。
我心中覺得一番抱歉,但是事態發展如此,我說什麼都不能讓他留下,這對他也是不負責。
我走上前拿過那方手帕,手帕十分秀氣,周圍一圈是淡藍色的花邊,一角繡著幾片花瓣,但是我分辨不出那是什麼。
在最無助的時候能接受到陌生人的好意,這對我而言也是一種安慰和鼓勵。
我四下里觀察一番,這里荒涼至極,沒有任何一點人影。
所以我放下心來,松懈了渾身的筋骨,喚出了後背的一對火紅翅膀,輕而易舉地越過了高牆,落到了院內。
這片大院里有好幾處廠房,大門上都印著“漢民水廠”四個紅字,能看得出來這家水廠在從前也是輝煌過的。
我湊到最近的一處窗戶,貼著向內看,發現內部的基礎裝潢和照片展現出來的確實大差不差。
看來真的找對地方了,距離太陽落山還有一段時間,廠房就這麼幾處,我肯定能找到奐脊和小雲。
這樣想著,我心中士氣大增,準備一一進入廠房搜尋一番。
廠房的大門關得嚴實,看來這里倒閉之前也是經過一番檢查的。
大門無法進入,肯定要另尋他法,我將目光投向了廠房外牆幾扇木框窗戶上。
將其中幾塊玻璃敲碎,我雙手用力將腐朽的木框掰下來,從大開的窗框處爬了進去。
我進入了廠房之中,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廠房大門處出現一個身影,那頭金色的頭發隨風輕輕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