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晚上。
無所謂,天黑了就要休息。
我靠在傀妒的胳膊上,傀妒靠在樹干上,我們面前還是那座斬幽塔,里面也有這樣相互依偎的兩個小人兒。
我抬頭看著郎朗夜空疏散的幾顆星星,傀妒則是垂眸看著地上的沙畫。
周圍很寂靜,連風都靜止了,我們頭頂的海棠靜靜地盛放,香味緩緩撲入我們鼻端。
傀妒突然輕笑一聲,他的聲音很輕柔,單單只為了說給我听,“如果能一直和你待在這里,我會很開心的。”
我點點頭,唇角不自覺地向上揚——我也會很開心的。
在這片虛無的空間里,能有一個人陪著,我感覺很知足。
傀妒感受到我點頭的動作,微微側過頭,他的手抬起,輕輕地放在我的頭頂。
我慢慢地闔上雙眼,困意來勢洶洶,一時間,我只覺天旋地轉。
恍惚之中,我听到傀妒在我頭頂說,“姐姐,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呢?
再睜眼,天光大亮,又是新的一天了。
我和傀妒穿梭在花田之中,他說,我們應該建一間能夠遮風擋雨的房子。
我看著他的臉,點了點頭。
後邊的幾天時間,我坐在海棠樹下,看著不遠處的傀妒挽起袖子,慢慢搭起一個木頭小屋。
我想上前幫忙,但是傀妒不讓。
他抬起手,似乎是想摸我的臉,但是看了看手掌一片髒污,又轉用小臂蹭了蹭我的臉。
他向前微微彎腰,臉離我的臉很近,他的笑容展開,像是蜜糖,
“姐姐你知道嗎,一個家里呢,男人是用來干活的。”
我看著他的臉,懵懂地點了點頭。
家……
傀妒眨眨眼,又用小臂蹭了蹭我的臉,神色十分滿足,“真乖。”
傀妒的動手能力很強,幾個白天黑夜交替之後,天邊的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我和他就坐在木頭小屋里看著夕陽落山。
傀妒雙手撐在小桌上,兩只手掌托著面頰,夕陽將他的面容鍍上了一層金,
“姐姐,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我看看他,又轉頭看看油畫一樣的天空,這個問題並不用思考很久,我點了點頭。
傀妒“哈”地笑了一聲,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指尖輕輕點了點我的鼻頭,“小啞巴。”
我皺著眉去拍他的手,傀妒笑得更大聲,“不會說話也沒關系啊...”
我不理他,還是直直地看著窗外。
傀妒賴皮一樣側身,頭壓在我的肩膀,“小啞巴”,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痴痴地笑了笑,“姐姐,以後就做我的小啞巴吧。”
我還是不理他。
小啞巴...在我的潛意識里,我是會說話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天過去,我連一個音節都沒有發出來。
傀妒很會撒嬌,纏著我要我答應。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像一只小狗瞪著眼楮看我,“姐姐,求你了,答應我好不好~”
我側眸瞟了他一眼,傀妒立刻討好地笑,我無可奈何地眨了眨眼,他立刻歡喜起來。
他拉過我放在腿上的手,展開我的手掌,貼在他的掌心,“你是小啞巴,我是嘮叨怪,好不好?”
嘮叨怪...這三個字...無端讓我皺了眉。
心里騰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以前...是不是也這樣稱呼過誰?
夕陽垂入地平線,徒留天邊霞光。
我悵然若失地呆愣著,直到傀妒捏了捏我的臉頰,“小啞巴,你發什麼呆呢?”
我舔了舔嘴唇,然後搖了搖頭。
傀妒拉著我走,他興沖沖地要向我展示他精心準備的廚房。
“你看,這里”,他按著我的雙肩,站立在一扇窗戶前。
傀妒上前一步,推開兩扇窗扇,“你看。”
窗外正是那棵盛放不衰的並蒂海棠,樹後是大片的紅色花海,窗框成了畫框,框下了最美的景色。
一瞬間的恍惚,心髒驟疼了一下——在那棵樹下,我看到了一個本來並不存在的身影。
青絲半綰,玄色長袍,亭亭而立,留給我的卻只有一個驚鴻一瞥的背影。
我閉眼晃了晃腦袋,再看,那個身影已經消失了。
傀妒還在旁邊嘰嘰喳喳,
“小啞巴,你喜歡這個地方嗎……以後我在那邊做飯,你就在這里陪著我好不好……我們看著你喜歡的海棠花一起吃飯...哦對了,說起做飯,我想在後邊圈一小塊地,種一些你喜歡吃的菜好不好……小啞巴,你喜歡吃什麼……”
真對得起他“嘮叨怪”的稱號。
傀妒轉過頭看我,“小啞巴?”
我笑著沖他點點頭,抬手捂著心口,這里在隱隱地吹著風,那個只出現了短短一秒的背影,似乎帶走了什麼。
又是夜。
我仰面躺在木板床上,雖然有些硌人,但是比坐在樹下睡已經好很多了。
傀妒睡在我正下方,他心靈手巧,用木頭打了一個上下床。
身下的床板被輕輕敲動,隨即傳來傀妒的聲音,“小啞巴,你睡了嗎?”
我翻了個身以作回答,傀妒輕笑一聲,又敲了敲床板,“是不是睡著不太舒服?”
我側躺著,手掌貼著床板,一根手指曲起,敲了兩下床板。
這是我和他的約定,敲一下表示肯定,敲兩下表示否定。
傀妒听到了,“對不起,我沒給你最好的。”
我又敲了兩下,這不怪他,而且我已經很滿足了。
“小啞巴,,,”,傀妒又叫我,我的手指抵在床板上,沒有動,在等他的下文。
他每天都要說好多話,特別是在睡前,天馬行空,一直說到我沉睡過去,我已經習慣了。
輕悠悠的一聲嘆息,短促,輕緩,如果不是周圍太靜,我想我可能不確定那是不是真實的。
我靜靜地等著,他卻笑著說,“晚安。”
我愣了一下,然後敲了一下床板,慢慢閉上眼楮。
今晚耳邊沒有他的嘮叨聲真是有些不習慣。
我躺了一會,睡不著,又睜開眼。
舔了舔嘴唇,我悄悄地探出頭,想看看他睡著沒有。
傀妒做的這個上下床構造有些獨特,頭邊有一塊護板,不算長,但是正巧遮擋了我的視線。
于是我向下挪,脖子努力伸長,想要找一個合適的角度。
下一秒,我頭朝下,直直摔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