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薄從懷懷中猛然抬頭,心中的弦陡然緊繃——
難道是成道才禍害遺萬年,死而復生了?
薄從懷大抵和我的想法一致,警覺地轉頭向成道才尸體的方向看去。
老天總算沒有再次戲耍我們,我們二人雙雙回頭,看到的情景是,
成道才並沒有復活,他的尸體仍舊一動不動地蒼白成了一張紙,而咳嗽不止的是在莫少謙懷中的莫少祺。
擔驚受怕瞬間轉變為大喜過望,我和薄從懷快步走向莫家兄弟二人,看到莫少祺雖然虛弱,卻實實在在地甦醒了。
像一個新生兒一般好奇而懵懂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莫少祺緩慢地眨動眼楮,依次打量了我們三人。
他的嘴唇毫無血色,張了張,發出幾聲輕微的“啊”。
莫少謙激動地不斷抽泣,薄從懷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對著莫少祺柔聲輕語,“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回祈靈宮。”
從矮小狹窄的後門中穿過,天邊已經有了一絲和煦的霞光,從地平線緩緩升起。
成道才和阿斕死後,籠罩在孕神廟上空的詭異氛圍消失了。
此刻,前後內外兩棟建築變成了真正的寺廟禪房。
新的一天開始了,我是說,屬于中秀山的嶄新一天,終于開始了。
回到祈靈宮,莫少祺被我們攙扶到他和薄顏汐大婚的居所,虛弱地躺在床榻上,他用唯一的一點力氣緊拽著莫少謙的衣擺。
莫少謙抬袖一抹眼楮,帶著哭腔地悶哼一聲,“我去給你找御醫。”
莫少祺沒有放手,輕聲開口,“不...用。”
薄從懷倒了一杯溫水遞到莫少謙手中,“先給他喂點水吧。”
莫少謙抽了抽鼻子,將水杯送到莫少祺嘴邊,濕潤了他干涸的嘴唇。
喝過了水,薄從懷又遞過去一條濕毛巾,“給他擦擦臉吧。”
莫少謙六神無主地點頭,接過毛巾去給莫少祺細致地擦臉。
莫少謙的皮膚上染了已經干了的血,鮮血凝固,變成暗紅色,他整個人都仿佛是暗紅色的雕像。
薄從懷轉頭回來看我,“訴訴,你先...出去片刻,我和莫少謙給姐夫換件衣服,擦拭一番。”
我答應一聲轉身離開,坐在院落一角的廊架之下,我低頭去看透過層層枝葉照射在地面的光斑,心中悵然若失。
四周很寧靜,只有蟬蟲發出細微的叫聲。
一切結束得很順利,為什麼我會覺得悵然若失呢?
將手肘撐上雙腿,我用雙手托住臉腮,不知不覺發起了呆。
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阿斕為什麼會突然憤起殺掉成道才?她死之前的那句“謝謝你告訴我一切”,又是什麼意思?
眼角看到一抹身影,我人不動眼珠動,看到薄從懷靜靜地站在房檐之下。
看到他的一瞬間,我心中平底炸雷——
薄從懷,是不是瞞著我做了什麼?
對著我晃了晃手,薄從懷跨出一步,走到了陽光之下,“進來呀,發什麼呆呢?”
我沉默著站起身朝他走去,薄從懷帶著淺淡的笑意注視著我。
距離越來越近,但是我卻感覺他離我越來越遠。
這一轉念的想法讓我有一瞬間的恍神,仿佛我和薄從懷並不是最親密無間的愛侶,而是互相提防猜忌的仇人。
無塵面無表情的臉突然閃現在我眼前,一剎那的對視,我似乎再次听到他說那句“你選擇過的”。
屏住呼吸,我裝作一切如常,走到薄從懷身側停下,目光落入房門正對的桌椅,就是不肯抬頭看他。
薄從懷抬手去攬我的肩,“都收拾好了。”
我點點頭,他雙手按著我的雙肩,頓了頓,“你...怎麼了?”
我累極地閉上雙眼,身心都累,從內心深處抵觸回答這個問題。
沒有得到回應的薄從懷愣了愣,隨即抬手摸了摸我的頭,“先進去坐吧。”
莫少祺已經換上了一套嶄新潔淨的新衣,面容也已經被擦淨,頭被幾個軟枕墊高,他的目光柔和平靜,對著我眨了眨眼楮。
薄從懷拿來兩個圓板凳放在床榻旁,對著我有些小心地低聲說,“坐吧。”
我嘆了口氣,覺得他此刻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心虛樣子更有幾分可疑。
想到阿斕臨死之前看他的眼神,我咬住下唇,準備以不變應萬變。
薄從懷見我坐下,緊接著在旁邊的板凳坐下,伸手來握我搭在腿上的手。
我不動聲色地抬手攏了攏頭發,正好是躲過了他的手。
薄從懷什麼都沒說,單單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後收回了手。
轉回頭看向莫少祺,薄從懷的聲音有微不可察的低落,“事情都已解決,我何時將阿姐接回?”
莫少祺咳了兩聲,“不急,過幾日吧。”
莫少謙坐在床尾,情緒已經平復,“那廟,是否還留著?”
“待我恢復,向父王稟明一切,再做定奪。”
莫少謙點點頭,莫少祺舔了舔嘴唇,先看了我一眼,然後對著薄從懷問道,“從懷,昨夜的事,你是不是瞞了我們什麼?”
被直截了當地提問,薄從懷深深吸了一口氣。
莫少祺很有耐心地繼續問,“那巫族女子,為何會倒戈殺掉成道才?”
莫少謙也皺起眉搭腔,“對啊,我也奇怪,她明明叫他‘曾祖’啊。”
二人齊齊看向薄從懷,面上的疑惑表情如出一轍,“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心口像是堵了一塊大石,我看著薄從懷搭在膝上的雙手,“我先回去了。”
莫少祺“誒”了一聲,薄從懷已然在我起身之時拉住我的衣袖,“訴訴。”
我直視著前方,“你和阿斕,發生了什麼?”
薄從懷的手從我的衣袖下滑,握住我的手,“昨日,我去見了她。”
莫少祺追問,“昨日?何時?”
“送完阿姐回涌隆宮之後。”
薄從懷另一手拿出一張紙條,同時用力將我拉下坐回原處,將紙條遞給我,“這是...阿斕給我的紙條。”
我展開紙條,白紙之上只有短短一句話——
欲達目的,廟外樹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