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莫少祺突然吐出一口鮮血,身體像被抽去所有力氣一般,失控地向前跪倒在地。
莫少謙快速上前扶住他,我和薄從懷也從他身後跑到他身側。
莫少祺嘴角掛著一絲鮮血,雙目也變得赤紅,仿佛馬上就要流出血來。
強撐住身體,他抬眼盯著成道才,話語也變得斷斷續續,“解開...詛咒的...辦法...”
成道才失神地笑了笑,然後把身旁的阿斕向著我們一推,“殺了她,詛咒自然可解。”
阿斕的面上有一晃神的失神,脖子僵硬地轉了轉,好像是想要回頭去看成道才。
莫少祺的左眼流出鮮血,滴滴答答地在地上凝聚成一灘,“休要...誆...我。”
成道才閉上雙眼搖了搖頭,“想我成某一世英名,不會背信承諾的。”
一只手慢慢地撫摸著大紅的被面,他的雙目之中充滿了上位者特有的寬容,“我想要的已經得到了。”
阿斕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像一個被遺棄的物件,認命了心死了。
薄從懷一手攙著莫少祺,“她究竟是何人?”
“巫女嘍”,成道才一攤手掌,認真地一字一頓,“現存的,唯一的,巫女。”
薄從懷向阿斕的方向看去,思索後恍然,“巫族後代...她是被麒麟先祖帶進山的那個巫族少女?”
成道才笑著搖搖頭,竟然有幾分慈祥和耐心,“思維不要這樣局限嘛,後生。”
雙手又並排放在了棉被表面,成道才朝著阿斕隨意瞥了一眼,“她,配修煉長生之術嗎?”
雙眸之中的輕蔑和嘲弄昭然若揭,而阿斕則成了一個無聲無息的石像。
挪開目光,成道才又看向流血不止的莫少祺,嘆息一聲搖了搖頭,感慨道,
“早在幾百年前,我就料到中秀山上會有一劫,現如今,預言成真。”
此時,莫少祺已經近乎昏厥,虛弱不堪地倒在莫少謙懷中。
莫少謙的雙目漆紅,整個人都因為悲痛和憤怒而緊繃,听到成道才事不關己地擺資歷裝高深,目怒圓睜地緊盯向他,似乎要噴出火來,
“少裝清高,這一切不過是你為了修煉長生而設下的陰謀詭計罷了。”
成道才靜靜地凝視著莫少謙,絲毫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有一絲憤怒。
過了片刻,他緩緩眨動眼楮,“後生,你不信也罷。”
說完,他站起身,大紅棉被落地,赤裸的身體完全展露在我們面前,是個完全年輕的肉體。
薄從懷一言不發地伸手捂住我的眼楮,我听到一陣輕微的 聲,然後眼前黑暗消失,成道才已然換上了一套合體的新衣。
腰肢挺拔地站著,他正在為自己一側袖口系緊紐扣,同時低著頭說道,“阿斕隨你們處置,只要殺了她,一切詛咒便可解除。”
語氣那樣輕松,仿佛阿斕只是一件被他丟棄的玩偶,要殺要剮他都毫不在乎。
系好紐扣,他雙手為自己撫平上衣褶皺,抬起頭時面上帶著一切盡在掌握的微笑。
可惜,微笑只維持了一秒鐘便凝固在臉上。
一道白色的影子疾閃而過,成道才的心口已經插入了一把寒光凌厲的短柄匕首。
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米白的上衣,像一朵張開血盆大口的食人花,吞沒了他還未開始的嶄新生命。
嘴巴張了張,成道才成了一條瀕臨死亡的魚,不可置信地看向身邊面無表情的阿斕,他“啊”了兩聲,向前撲倒在地。
成道才是在幾分鐘後咽氣的,到底還是血肉之軀,他可以修煉法術苟活幾百年,卻抵不過一把鋒利的刀。
更何況在後來的某一天,薄從懷告訴我,那把刀的刀刃涂了致死的毒藥,是巫族獨創的秘藥,毒性無比狠毒。
誰都沒想到阿斕會突然動手,我們齊齊看向她,她孤零零地站著,眼楮向下盯著成道才的尸體。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失神般地輕聲喚她,“阿斕……”
阿斕像是終于醒過神一般,長出一口氣,然後轉頭看向我們。
成道才死了,死在她手里,但是她一身白衣沒有沾染絲毫血跡,白得刺眼。
莫少祺由莫少謙扶著,我和薄從懷緩緩站起身,雙雙看著阿斕。
阿斕眨了眨眼,落下兩滴晶瑩的淚,然後她看著薄從懷,突然釋懷地笑了,表情破碎淒美,“這條命,以後只屬于我一個人了。”
薄從懷微微一點頭,“是,你自由了。”
淚順著她白皙的臉向下滑動,“謝謝你告訴我一切。”
說完,她抬起手,掌中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泛著銀光。
薄從懷立刻上前想要阻止她的動作,但是礙于距離,還是沒有來得及。
阿斕毅然決然地將匕首插進自己的脖子,鮮血瞬間噴涌而出,她條件反射地皺起眉,但唇際的笑意絲毫未褪,反而更加燦爛。
像一個泄了氣的氣球,阿斕松軟地扶著羅漢床坐倒在地,鮮血已經染紅了她的白色裙子,正好與她眉間的一點紅對應,只是中間隔著她蒼白的臉。
低下頭看了自己沾滿血污的手,阿斕最後眨了眨眼,然後頭無力地向旁邊歪去。
阿斕也死了,一間算不上大的密室之中已經躺了兩具尸體,而這僅僅發生在短短的十幾分鐘之內。
薄從懷看著阿斕的尸體靜默了許久,被眼簾遮蓋的雙眸不知道充斥著怎樣的情感。
詛咒隨著成道才和阿斕的死而解除,籠罩在中秀山上空的烏雲終于是在這一夜消散。
而密室之中的兩個麒麟族人,一個生死未卜,一個懷抱著至親的尸體失魂落魄。
密閉的房間透不進天光,誰都不知道現在是否已經天亮,四周寂靜得似乎只能听到我們幾人的呼吸聲。
我伸手摟住自己,在這令人絕望的空間里,我只覺得寒氣逼人,渾身已經由外到內地凍透了。
薄從懷沉默地轉身,沉默地抬手,沉默地將我摟入懷中。
我感受到他的情緒很低落,我也同樣。
寂靜之中,突然響起一連串的咳嗽,含著血似的,虛弱卻又連續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