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說江鴻仁對李仕山重視程度不夠。
江鴻仁能在保康這麼多年,把江家越做越大,在保康商界獨佔鰲頭,屹立不倒,對政治的動向那可是相當敏感。
他對于李仕山這股政治勢力自然不會忽視。
只是對于李仕山的情況,江鴻仁一直有種霧里看花的感覺。
李仕山剛來保康入谷山縣,就扳倒了深耕多年的縣長李太奇,不得不說十分了得。
可也就在那個時候,市長趙孝榮對他出現敵意。
作為大商人的江鴻仁選擇了觀望,任何冒險的舉動,對于一個企業家來說都是不明智的選擇。
他只是把江平安排去了谷山,作為後手。
後來情況也正如江鴻仁預料的那樣,這才沒過幾年,李仕山雖說把谷山搞出了了不得的成績,可不還是在升任副市長沒多久就被帶走了。
那個時候,江鴻仁還慶幸自己沒有過早去接觸。
誰承想,沒過幾天李仕山就出來了,反而是趙孝榮被停職待查。
如此的反轉,讓江鴻仁越發看不懂保康的局勢了。
如今,李仕山強勢歸來,已經開始影響市里的形勢,那麼江鴻仁就不得不出面了。
思索片刻,他拿起桌上的座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那邊傳來一個年輕而恭敬的聲音︰“爸,什麼事?”
“小旭,”江鴻仁的聲音不容置疑,“你約一下李仕山,就說我請他吃個便飯,時間地點由他定,務必請他賞光。”
電話那頭的江旭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為難︰“爸,趙孝榮的事情您也知道,我現在這個身份,恐怕不方便吧。”
“想辦法。”江鴻仁直接打斷了兒子的話,語氣帶著父親的威嚴,“這不是商量,是必須辦到的事。這關系到我們江家,還有你以後的路。”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最終傳來一聲︰“好,我想辦法。”
江鴻仁掛斷電話,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手中的核桃再次緩慢而有力地轉動起來。
......
市政府李仕山的辦公室內,他正在看著旅游局和市場監管局送過來的簡報,上面是今天聯合執法的工作情況。
這時,敲門聲響起。
“請進。”李仕山喊了一聲,抬頭就看見江旭推門而入。
他臉上掛著笑容,語氣恭敬,“李市長,打擾了?”
“江主任?”李仕山有些奇怪,他怎麼突然來了。
難道和最近自己整頓旅游市場有關?
“請坐。”李仕山不動聲色,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江旭沒有坐下,只是往前湊了半步,“李市長,家父江鴻仁,一直久仰您的大名,特別是您來保康後雷厲風行,打開新局面,他老人家很是欽佩。”
“不知您今晚是否有空,家父想略備薄宴,請您一敘,也算是代表保康本地商界,向您表達一下歡迎和支持。”
江旭話說得極其漂亮、含蓄,但目的很清楚,這是想要和李仕山進行接觸。
李仕山倒是有些意外,心中也有些猜測。
自己在保康旅游業放的這把火,這麼快就引出了江鴻仁這條在保康盤踞多年的大魚。
李仕山對于江家尤其是江鴻仁當然有所了解。
這位商會會長,政協委員,可是政商通吃,他這股力量,在保康確實不容小覷。
李仕山開始思索起來。
自己應該很快就要接手常務副市長的位置。
自己的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經濟。
那麼發展本土經濟也是重中之重。
這勢必與江家這樣的地頭蛇,遲早要有接觸。
是敵是友,尚需試探。
既然對方主動遞了帖子,不妨就見上一見,摸摸底細。
心思輾轉間,李仕山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江老先生太客氣了。”
“他是老前輩,保康商界的翹楚,我理應拜會。不過吃飯就免了。”
听到這句話,江旭臉上明顯有些難堪,可隨即李仕山話鋒一轉,“這樣吧,如果江老先生不介意,找個清靜的地方喝杯茶,聊聊天,我看更好。”
拒絕飯局,改為喝茶。
這既是李仕山姿態,也是界限。
江旭自然是听明白了話里的意思,立刻應承下來︰“李市長考慮周到。喝茶好,清靜雅致。那我這就去安排,定好地方再向您匯報。”
下午七點多,華燈初上。
一家位于老城區的私密茶樓,包廂清幽,古色古香。
一壺上好的龍井冒著著熱氣,茶香裊裊。
李仕山與江鴻仁相對而坐。
江鴻仁雖年近六十,但精神矍鑠,目光內斂,舉手投足間自帶一股久居人上的從容氣度。
一開始兩人聊起了保康的風土人情、歷史典故、經濟發展。
言談間,江鴻仁對保康的了解深入肌理,言語中不乏對李仕山年輕有為的贊賞,氣氛看似融洽和諧。
漸漸地,江鴻仁話里有話地引入了一個典故。
“李市長,听說您是燕大博士,想必博古通今,肯定知道《周禮•考工記》里記載‘作舟以行水’的道理。”
“觀我保康,恰似一艘航行于時代大江之上的巨舸。”
“官府執舵定向,明法令、定規制,如同掌握星羅輿圖,此乃航行之根本。”
“然《淮南子•說林訓》有雲︰‘千鈞之船,終需萬眾之楫’。”
“自古善治者,未嘗不借力于熟悉本地水文、民情的舟子船幫。”
“這些扎根鄉梓的商賈,便是最知水深水淺、暗礁風浪的‘老舶公’。”
“若得他們同心協力,則巨舸乘風破浪;若彼此齟齬,縱有明舵在手,亦難免觸礁擱淺之虞。
“尤以李市長這般懷瑾握瑜、志在千里之士,他日必當執掌更大的艨艟艦舵,更需這些既能測江海之深、又善抗風濤之險的實干者傾力相助啊。”
說完這番話,江鴻仁笑著給李仕山斟茶七分,“李市長,以為如何?”
李仕山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端起茶杯,輕輕嗅了嗅茶香,慢條斯理的品著,看似波瀾不驚,實則心里郁悶的一比。
這個年代,保康商人文化水平都這麼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