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時光,倏忽而逝。北疆的捷報如同插上翅膀的飛鳥,接連不斷地飛入皇城。在丹、氣玄的雷霆威勢與周文淵、鄭元清潤物無聲的治理下,察哈爾故地的烽煙徹底平息,秩序井然,新劃疆域的各項章程已穩步推行,帝國北境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安定。這份沉甸甸的功績,最終化作吏部與樞密院聯名呈上的、蓋著鮮紅官印的《北疆善後事畢奏捷疏》,安靜地躺在了紫宸宮的御案之上。
籠罩在帝國頭頂的北疆陰雲,終于徹底消散。皇城似乎也隨之明媚了幾分。
這日午後,陽光正好,暖而不燥。御花園內,百花爭艷,奇石嶙峋,流水潺潺穿過精巧的石橋。太液池畔,碧波蕩漾,映著天光雲影,池水深處,各色珍稀靈魚悠然游弋,鱗片在陽光下折射出夢幻般的光彩。
孔衫與秦玲並肩漫步于池畔的九曲回廊之上。兩人皆未著繁復的朝服,孔衫是一身玄色暗雲紋常服,更顯身姿挺拔;秦玲則是一襲天水碧的宮裝,外罩輕紗,青絲松松挽起,簪著一支碧玉步搖,步履間搖曳生姿,褪去了大半帝王威儀,如同尋常富貴人家的主母,清麗溫婉。
侍從遠遠地恭敬跟隨,不敢打擾帝後的清靜。
秦玲挽著孔衫的手臂,目光流連于池中那些色彩斑斕、形態各異的靈魚,唇角帶著輕松的笑意。北疆事畢,壓在心頭的巨石卸去,此刻的閑適顯得格外珍貴。
孔衫的目光也落在池中,深邃的眼眸倒映著粼粼波光。他的視線掃過一群通體雪白、唯有背鰭和尾鰭邊緣暈染著淡淡金紅的錦鯉。這些錦鯉體型修長優美,游動時姿態飄逸,在碧水中如同一團團流動的雪雲,煞是好看。
“這是……北海錦鯉?” 孔衫的聲音打破了寧靜,帶著一絲確認的意味,問的是侍立在回廊入口處、隨時听候吩咐的內侍總管。
內侍總管立刻躬身,聲音恭敬而清晰︰
“回並肩王千歲,正是。此乃北海冰淵深處特有的靈種‘雪影金邊’,乃北疆新域平定後,當地部族感念陛下與王爺天恩,特意獻上的貢品。經‘水雲司’以靈泉精心調養月余,方適應此間水土,今日方得移入太液池。”
孔衫聞言,微微頷首,目光依舊停留在那群優雅的白鯉身上,片刻後,淡淡評價了一句︰
“嗯嗯嗯,北海的錦鯉……就是夠白的。”
這評價樸實得甚至有些突兀,與那靈魚夢幻般的美態似乎毫不相稱。但內侍總管卻不敢有絲毫怠慢,依舊躬身應道︰“王爺慧眼,此魚通體無瑕,確如冰雪凝成,純淨至極。”
秦玲在一旁听著,忍不住側首看向孔衫線條冷硬的側臉,鳳眸中漾開一絲促狹的笑意。她自然明白,自家夫君這“夠白”的評價,絕非僅僅在說魚的色澤。北疆新域,百廢待興,吏治的“清白”才是重中之重。那群錦鯉純淨無瑕的白色,落在他眼中,或許正隱喻著他對北疆新吏治的期許——純淨、無垢,不容半分污濁。周文淵和鄭元清的任務之一,便是確保這份“白”。
她輕輕晃了晃孔衫的手臂,聲音帶著幾分嬌嗔,故意曲解道︰
“夫君~人家獻上這靈魚,是取其祥瑞靈動之意,寓意國泰民安。你倒好,只盯著人家‘夠白’……莫非是嫌棄妾身宮里的魚兒不夠白淨好看?” 說著,還故意瞥了一眼池中其他色彩艷麗的靈魚。
孔衫收回目光,垂眸看向身側巧笑倩兮的妻子。她那點小心思,在他眼中如同池水般清澈見底。他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反手輕輕握住了她挽著自己手臂的柔荑,指尖在她細膩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聲音低沉而溫和︰
“白有白的純粹,艷有艷的風姿。各有千秋,皆入眼。”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色彩斑斕的魚兒,意有所指地補充道,“只要安分守己,各在其位,便是好的。怕只怕,有些魚……總想越界,攪渾了水。”
秦玲臉上的笑意更深,心中了然。夫君這是在借魚喻人,點醒她皇城之內,北疆雖定,但朝堂的暗流從未停歇。那些心思各異、蠢蠢欲動的“魚”,才是接下來需要重點“梳理”的對象。
“夫君說得是。” 她莞爾一笑,從旁邊侍女捧著的玉盤中拈起一小撮特制的靈魚食餌,玉腕輕揚,灑向池中,“魚兒嘛,喂飽了,知道界限在哪兒,自然就安分了。” 餌料入水,頓時引來各色靈魚爭相啄食,水波蕩漾,煞是熱鬧。
孔衫看著池中爭食的魚群,又看了看身邊人比花嬌、眉目含笑的妻子,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暖意。他不再言語,只是握著她的手,與她一同靜靜欣賞著這太液池畔的寧靜與生機。
陽光灑在兩人身上,玄色與碧色相映成趣,倒映在清澈的池水中,與那些悠然游弋的靈魚構成了一幅和諧而美好的畫卷。北疆的烽火硝煙已成為奏疏上冰冷的文字,此刻的安寧祥和,便是對那份功勛最溫暖的犒賞。而他們心中都清楚,這份安寧之下,是更深邃的籌謀與即將落子的新局。但至少在此刻,在這繁花似錦、靈魚悠游的御花園里,他們可以暫時放下一切,共享這來之不易的閑暇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