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休整,足以讓北疆的風塵沉澱,也讓皇城的暗流悄然涌動。當晨鐘悠長的余韻穿透層層宮闕,回蕩在紫宸殿前巨大的廣場時,肅立兩側的文武百官早已按品階肅立,鴉雀無聲。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期待。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的朝會,意義非凡。
沉重的紫宸殿大門在低沉的金石摩擦聲中,被兩列金甲力士緩緩推開,露出殿內莊嚴肅穆的景象。蟠龍金柱高聳,穹頂星辰微光流轉,赤金鋪就的御道盡頭,是那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力的九階丹陛與赤金龍椅。
“陛下駕到——並肩王駕到——!”
內侍總管尖細而極具穿透力的唱喏聲,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打破了殿外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那洞開的殿門。
兩道身影,在晨光與殿內輝煌燈火的映襯下,並肩而來。
左側,女帝秦玲。她身著明黃朝服,金線繡成的鳳凰展翅欲飛,九旒冕冠垂下的玉珠微微搖曳,每一步都帶著統御萬方的雍容威儀。鳳眸沉靜,掃視群臣,如同驕陽普照,光華奪目,令人不敢直視。
右側,並肩王孔衫。他依舊是一身玄色王袍,但今日所著,乃是參加大朝會的正式蟒袍。金線繡成的九條五爪巨蟒盤踞其上,猙獰威嚴,在殿內光芒下折射出冰冷而尊貴的暗金光澤。玄袍邊緣以秘銀勾勒出繁復的星圖紋路,行走間,暗紋流轉,仿佛蘊含著宇宙的深邃。他面容沉靜無波,身姿挺拔如淵𦨴岳峙,周身氣息內斂到了極致,卻散發出一種比女帝的明耀更為深沉、更為厚重的無形威壓,如同深不見底的淵海,沉默地覆蓋了整個大殿。
帝後二人,一明一暗,一尊一威,步伐沉穩一致,踏在赤金御道之上,腳步聲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殿堂中,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群臣的心坎之上。
他們行至丹陛之下,並未停留。
秦玲步履從容,拾級而上,最終穩穩落座于那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的赤金龍椅之上。冕旒輕晃,鳳眸俯視,帝王之氣沛然莫御。
而孔衫,則徑直走向御座右下首——那里,早已安置好一張同樣由整塊黑曜石雕琢而成、形制稍遜龍椅卻依舊威嚴厚重的王座。他袍袖微拂,坦然落座。玄色蟒袍與黑曜石王座幾乎融為一體,唯有那九條金蟒在光線下熠熠生輝,昭示著主人獨一無二的尊崇地位。
當兩人落座,紫宸殿內的氣壓仿佛驟然提升到了頂點。帝後同臨,並肩王正位,這本身就是一種無聲而強大的宣告。
“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參見並肩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山呼海嘯般的朝拜之聲轟然響起,如同驚雷滾過殿宇,震得琉璃宮燈都微微震顫。文武百官,無論心中作何想法,此刻盡皆五體投地,額頭緊貼著冰涼的金磚地面,以最隆重的禮節,表達著對帝後二人無上的敬畏。
秦玲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下方匍匐的臣子,感受著這匯聚了整個帝國中樞的朝拜之力。她微微抬了抬手,清越而威嚴的聲音清晰地傳遍大殿每一個角落︰
“眾愛卿平身。”
“謝陛下!謝王爺!” 整齊劃一的謝恩聲後,百官這才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垂首肅立,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有絲毫逾矩。
大殿內恢復了寂靜,但這寂靜比方才的喧嘩更加沉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投向丹陛之上,尤其是那位端坐于王座之上、沉默如山的玄袍身影。
秦玲的目光在群臣身上緩緩掃過,最終落在了前排幾位重臣身上,聲音沉穩地開啟朝議︰
“今日朝會,首要之務,便是議定北疆察哈爾故地善後事宜。樞密院、兵部、戶部、吏部,將爾等條陳,逐一奏來。”
隨著女帝話音落下,早已準備多時的樞密院副使丹與兵部侍郎氣玄率先出列。他們二人,正是孔衫三日前密令先行返京,協理北疆軍務的核心人物。
“啟奏陛下、王爺,” 丹的聲音清晰而沉穩,帶著軍人特有的干練,“樞密院會同兵部,已擬定《察哈爾故地駐防方略》及《降兵安置、整編章程》共十三條,細分為……”
氣玄緊接著補充道︰“……此役繳獲之輜重、馬匹、金銀細軟,業已造冊完畢,分門別類,封存于北疆大營及新設之庫府,詳冊在此……”
兩人條理分明,將北疆善後軍務的核心事項一一奏報,內容詳實,邏輯嚴密,顯然是經過極其周密的梳理與推演。奏報間,目光偶爾會不自覺地投向王座上的孔衫,帶著請示與敬畏。
孔衫端坐王椅之上,靜靜听著,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黑曜石扶手,發出細微而清晰的叩擊聲。他並未插言,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最精準的探針,審視著奏報中的每一個細節。當他目光掃過丹與氣玄時,二人匯報的聲音會不自覺地更加沉穩有力,仿佛得到了某種無聲的確認與支持。
戶部尚書緊接著出列,開始奏報新劃疆域的賦稅、屯田、移民安置等民政方略。他的奏報明顯謹慎了許多,眼神更是頻頻瞥向王座方向,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顯然,三日前紫宸宮夜宴上,那位李侍郎的下場,猶在眼前。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任何可能邀功或夸大其詞的表述,只以最平實的數據和方案說話。
孔衫的目光落在戶部尚書身上,那平靜無波的眼神,卻讓這位掌管帝國錢糧的重臣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仿佛自己所有的盤算都被那雙深不見底的眼楮洞穿。
整個奏報過程,孔衫始終沉默。但他那無處不在的威壓,如同實質般籠罩著大殿,讓每一個出列奏報的大臣都繃緊了神經,不敢有絲毫懈怠或妄言。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高效的審核與最嚴厲的威懾。
秦玲端坐龍椅,將下方的一切盡收眼底。她時而垂眸細听,時而開口詢問一兩處關鍵細節,鳳眸深處卻掠過一絲了然與贊賞。她深知,孔衫的沉默,並非不聞不問,而是將這份權力無聲地交托于她,讓她以女帝的身份主導這場善後大議。同時,他那如山岳般的威勢,也替她牢牢鎮住了場面,壓下了所有可能的雜音與枝節。
當各部司的奏報終于告一段落,殿內再次陷入短暫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匯聚到了那位玄袍王者的身上,等待著他的定音。
孔衫緩緩抬起眼簾,目光平靜地掃過下方屏息的群臣。他並未直接點評奏報內容,而是看向龍椅上的秦玲,聲音低沉而清晰地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
“陛下,北疆之事,關乎帝國北境百年安寧。諸臣工所陳方略,大體可行。然細節之處,尤需慎之又慎。臣以為,當由樞密院、兵部、戶部、吏部,各遣精干大員,組成‘北疆善後專司’,持陛下欽命手令,即刻啟程,親赴察哈爾故地,坐鎮督辦。一應章程細則,需因地制宜,實地勘驗後方可最終定奪。遇有疑難,可直奏御前,或…稟于本王行轅。”
他的話語簡潔有力,直接跳過了冗長的討論,一錘定音地給出了最高效、最穩妥的處置方案——設立擁有絕對權力的專司,親臨現場督辦!這既避免了朝堂上無休止的扯皮,也確保了他的意志能通過他信任的人如丹、氣玄)直接貫徹到北疆的最基層。最後那句“稟于本王行轅”,更是明確無誤地宣告了他對此事的最高掌控權。
秦玲微微頷首,鳳眸中閃過一絲默契的光芒︰
“並肩王所言甚是。準奏。著樞密院副使丹、兵部侍郎氣玄,領餃‘北疆善後專司’,戶部、吏部各遣侍郎一人協理,三日內啟程,持朕手令,全權督辦北疆善後一應事宜。遇事可專折密奏,直達天听,亦可稟明並肩王定奪。”
“臣等遵旨!” 丹、氣玄及被點名的戶部、吏部侍郎立刻出列,躬身領命,聲音帶著被賦予重任的肅穆。
孔衫微微頷首,不再多言。他重新靠回王座,玄袍如墨,再次陷入深沉的靜默。但所有人都明白,這場關于北疆的朝議,在他開口的那一刻,便已塵埃落定。他的意志,便是最終的裁決。
朝會繼續進行,討論其他政事。但殿內的氣氛已然不同。並肩王孔衫的回歸,不僅帶來了北疆的赫赫戰功,更以這種無聲卻無比強大的方式,宣告了他對帝國中樞權力核心的絕對掌控。他端坐于王椅之上,如同定海神針,讓所有暗流在他深沉的威勢下,都不得不暫時蟄伏。皇城的風雲,在他歸來的第一次大朝會上,便已顯露出新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