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重癥監護室外成了無聲的戰場。
江御和陸沉洲,這對曾因慕苡晴而劍拔弩張的男人,在巨大的恐懼與共同守護的意志下,竟達成了一種脆弱而微妙的休戰。
他們默契地輪換著守候在監護室外冰冷的座椅上,隔著玻璃,目光片刻不離地追隨著里面那個牽動所有人心的生命。
符桑澹和柳錚渝則更多地在慕苡喬的病房外守候,偶爾會過來看一眼,帶來一些必要的信息。
時間在消毒水的味道和儀器規律的滴答聲中,緩慢而沉重地流逝。
第七天的清晨,第一縷微熹的晨光艱難地穿透厚重的雲層,透過監護室窗簾的縫隙,溫柔地灑在慕苡晴蒼白的眼瞼上。
沉睡多日的意識在混沌的黑暗中掙扎,沉重的眼皮仿佛被粘住。
她努力地、極其緩慢地掀開一絲縫隙,刺目的光線瞬間涌入,視野里一片模糊的光暈和扭曲的色塊。
不適讓她立刻又緊緊闔上,濃密的長睫微微顫動。
如此反復嘗試了幾次,像破繭的蝶艱難地掙脫束縛,視線才終于艱難地、一點點地聚攏,驅散了朦朧的迷霧,顯露出病房內清晰而熟悉的輪廓。
彼時,江御正坐在緊鄰病床的椅子上,翻閱著一份需要緊急處理的文件。
高度緊繃的神經讓他對任何細微的動靜都異常敏感。
幾乎在慕苡晴眼睫顫動、呼吸節奏發生微妙改變的瞬間,他便猛地抬起了頭。文件從他瞬間脫力的指間滑落,“啪”的一聲輕響砸在地面。
巨大的驚喜如同電流般貫穿全身,他霍然起身,一個箭步沖到床邊,雙手帶著輕微的顫抖,卻又無比堅定地握住了她微涼的手。
指腹帶著失而復得的珍重感摩挲著她瘦削的手背,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緊,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
“苡晴!你醒了?!你終于醒了!感覺怎麼樣?傷口疼不疼?頭暈嗎?有沒有哪里特別不舒服?”
他一邊急促地問著,一邊迅速按下了床頭的呼叫鈴。
幾乎是同一時間,得到消息的慕苡喬(她恢復較快,已轉入普通病房)和一直守在外間的陸沉洲也沖了進來。
慕苡喬憔悴的臉上瞬間迸發出耀眼的神采,連日來的擔憂與恐懼化作了滾燙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她撲到床邊,小心翼翼地避開妹妹身上的管線,雙手緊緊包裹住慕苡晴的另一只手,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過去,聲音哽咽得幾乎不成調
“晴兒!你終于睜開眼楮了!嚇死姐姐了!你感覺怎麼樣?哪里疼?快告訴姐姐!”
陸沉洲則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一瞬,只是死死地盯著慕苡晴緩緩睜開的眼楮,連日來的疲憊和灰暗被這雙重新煥發生機的眼眸瞬間驅散,眼底爆發出灼熱的光芒。
他幾乎是踉蹌著沖到床的另一側,雙手緊緊抓住床欄,身體因激動而前傾,聲音帶著劫後余生的顫抖
“苡晴!你真的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里難受?渴不渴?”他的目光貪婪地描繪著她甦醒的面容,生怕錯過一絲一毫。
慕苡晴的視線如同蒙塵的鏡頭,在朦朧的光暈中艱難地對焦,終于清晰地映出了眼前三張寫滿焦灼與狂喜的臉龐——江御的激動,姐姐的淚眼,陸沉洲的失態。
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試圖發出聲音,喉嚨卻像是被粗糲的砂紙摩擦過,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撕裂感。
她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脖頸,目光帶著初醒的茫然,打量著這個被消毒水氣味和冰冷儀器包圍的陌生世界。
慘白的牆壁,滴答作響的監護儀,窗外透進來的、象征著新生的晨光,一切都提醒著她從死亡邊緣歸來的事實。
她用盡力氣,才從干澀的喉嚨里擠出幾個破碎的氣音“我……還好……就是……好渴……”
陸沉洲听到那微弱如蚊蚋的“渴”字,心頭猛地一揪,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轉身。
他動作利落卻又帶著十二萬分的小心,拿起床頭櫃上早已備好的溫水杯和消毒棉簽。
他俯下身,用棉簽蘸取溫熱的清水,動作輕柔得如同羽毛拂過,極其細致地、一遍又一遍地濕潤著慕苡晴干裂起皮的唇瓣,仿佛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做完這一切,他才將水杯輕輕放回原處,重新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雙手再次包裹住慕苡晴那只沒有輸液的手,指尖帶著失而復得的珍重感。
一遍遍摩挲著她冰涼的手背,聲音低沉而微顫,充滿了後怕與疼惜“苡晴,先這樣潤潤唇,別急。等醫生過來仔細檢查完,確定可以了再慢慢喂你喝水。你這次……真的把我們所有人的魂都嚇飛了。答應我,再也不許這樣了。”
慕苡晴感受著唇瓣被溫水浸潤的舒適感,喉嚨里的灼痛稍稍緩解。
她轉動依舊有些遲滯的眼眸,目光依次落在陸沉洲布滿血絲卻亮得驚人的眼楮、姐姐慕苡喬淚痕未干卻盛滿喜悅的臉龐、以及江御緊握著自己手、指節都因用力而發白的寬厚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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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劫後余生的巨大慶幸和暖流瞬間淹沒了她。
她試圖抬起另一只打著留置針的手,想給他們一個安撫的手勢,卻發現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鉛,軟綿綿地使不上半分力氣,只好作罷。
嘴角努力地向上牽起一個極其虛弱卻無比溫暖的弧度,聲音雖細若游絲,卻帶著一絲她特有的、試圖安撫眾人的俏皮“我……這不……好好的嘛……你們……別……這麼緊張呀……”
她的目光最終定格在慕苡喬臉上,帶著濃濃的關切,“姐……你……沒事吧?”
江御見狀,極其自然地將陸沉洲握著慕苡晴的手輕輕撥開,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屬于丈夫的理所當然。
他俯身湊得更近,深邃的目光如同溫暖的網,將慕苡晴完全籠罩其中。
他一手穩穩地托住她的後背,另一只手輕柔地調整著靠枕的位置,小心地避開她身上的傷口,緩慢而沉穩地幫助她坐起一個更舒適的半臥位。
接著,他細致地為她整理好滑落的被角,確保她不會著涼。
他的指尖帶著難以言喻的珍視,輕輕拂過她蒼白卻已有了些許生氣的臉頰,指腹在那微涼的肌膚上流連,聲音低沉醇厚,帶著令人心安的篤定
“苡晴,先別急著說話,省點力氣。醫生馬上就來,等他們給你做完檢查,確認一切安好,我們才能徹底放心。”
說完,他直起身,給了慕苡喬一個“照顧好她”的眼神,便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口,親自去催促醫生。
慕苡喬看著江御離開,立刻佔據了妹妹床邊最貼近的位置。
連日守護的疲憊讓她發絲略顯凌亂,但此刻眼中只有失而復得的珍寶。
她伸出手,無比輕柔地為慕苡晴掖了掖頸邊的被角,動作溫柔得像呵護初生的幼苗。
掖好後,她的手順勢滑下,輕輕覆在慕苡晴沒有輸液的手背上,帶著安撫的力量輕輕拍了拍,聲音里是濃得化不開的心疼與喜悅
“晴兒,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不知道這些天姐姐的心……都快碎了。
現在好了,姐姐這顆心總算能落回肚子里了。你乖乖的,別說話,也別亂動,等醫生檢查完,姐姐再好好跟你說說話。
快點好起來,姐姐還等著跟你一起去吃你最愛的冰淇淋呢。” 她努力笑著,淚水卻又一次不爭氣地涌了上來。
陸沉洲站在一旁,將江御那充滿佔有欲和細致入微的照顧盡收眼底,心頭像被細密的針扎了一下,泛起一陣尖銳卻只能隱忍的刺痛。
他默默地看著,直到江御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才緩緩挪動腳步,重新在床尾的椅子上坐下,位置恰好能清晰地看到慕苡晴的臉。
他安靜地凝望著她,那目光復雜而深沉,交織著失而復得的狂喜、未能守護周全的愧疚,以及濃得化不開的、幾乎要溢出來的關切。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平靜而溫暖,帶著小心翼翼的承諾“苡晴,你這次真的……太冒險了。
答應我們,以後絕對絕對不能再這樣了,好嗎?等你徹底康復了,你想去哪里玩?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好不好?我們說定了。”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帶著不容拒絕的期盼。
慕苡晴看著姐姐強忍的淚水和陸沉洲眼中深切的關懷,一股巨大的暖流充盈著胸口,連帶著傷口的疼痛似乎都減輕了幾分。
她努力地想要抬起那只自由的手,給她們一個“放心”的回應,可手臂依舊軟綿無力,嘗試了幾次都只能微微動一動指尖。
她只好用力眨了眨眼楮,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動,清澈的眼眸里盛滿了安撫和溫暖的笑意,盡管虛弱,卻無比真誠“別……擔心……我……真的……沒事……” 每一個字都說得緩慢而用力。
陸沉洲看著慕苡晴連抬手都如此艱難,心疼得無以復加。
他下意識地傾身向前,伸出手,動作輕柔得仿佛怕驚擾了易碎的夢境,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那只微微動彈的指尖。
感受到那微弱的回應,他心頭一熱,將她的手更輕柔地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緩緩低下頭,將自己的臉頰輕輕貼在她冰涼的手背上,貪婪地汲取著這真實存在的溫度。
他閉了閉眼,努力壓下喉頭的哽咽,再抬眸時,努力揚起一個最溫暖、最可靠的笑容,聲音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苡晴,你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閉上眼楮,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操心。有我們在呢,天塌不下來。听話,嗯?”
病房內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卻被窗外涌入的、帶著晨露氣息的清新空氣沖淡了些許。
慕苡喬坐在床沿,一只手始終緊緊握著妹妹的手,仿佛那是連接生命的臍帶。
另一只手則無比溫柔地、一遍遍地梳理著慕苡晴略顯凌亂的發絲,指尖帶著無盡的憐愛。
她微微俯下身,如同親吻世間最珍貴的寶物,將一個輕柔而飽含深情的吻印在慕苡晴微涼的額頭上,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晴兒,你不知道,你睡著的每一天,姐姐都在心里求了千萬遍。現在好了,我的晴兒回來了……姐姐這顆心啊,總算能安穩地跳了。
你要快快地好起來,姐姐還等著和你一起逛街,一起看電影,一起吃遍所有好吃的呢!我們說好了哦!” 她的笑容里帶著淚光,卻比陽光更耀眼。
慕苡晴感受著額頭上姐姐溫軟的吻,還有那絮絮叨叨卻充滿煙火氣的約定,幸福的笑容在她蒼白的小臉上綻放開來,眼眸里重新燃起了生機,如同被晨露洗過的星辰。她極其緩慢卻無比堅定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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