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然看穿了她的勉強。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輕撫摸著她的長發。他掌心所過之處,那些因常年擔憂而略顯枯槁的發絲,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光澤與生機,甚至比以往更加柔順,每一根發絲都仿佛蘊含著星辰般的光輝。
這是他無意識間泄露的一絲“生”之法則。
“我們回去。”楚然輕聲說道。
他必須盡快適應這身力量,否則,他與她之間,將隔著一個世界的距離。
“嗯。”方溪禾用力點頭,將那份不安強行壓下。
無論他變成了什麼,他都是她的楚然。她這樣告訴自己。
楚然攬住她的腰,沒有驚天動地的神光,沒有撕裂空間的巨響。
他只是……想了一下。
【該回去了。】
下一個瞬間,他們周圍那無盡的黑暗、深邃的崖壁、狂暴的能量殘余,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破碎的天穹,懸浮在虛空中的大陸殘骸,以及一道道如巨大傷疤般猙獰的空間裂縫。
神域。
他們回來了。
從深淵之底,到神域之巔,沒有過程,沒有時間流逝,只有一個念頭的距離。
方溪禾瞳孔猛地一縮。
她完全無法理解剛剛發生了什麼。不是傳送,不是空間跳躍,那兩種法則波動她太熟悉了。這更像是……世界本身被修改了。前一個剎那,“他們在深淵”是真理;下一個剎那,“他們在神域”成為了新的真理。
舊的真理被抹去,新的真理被書寫。
這就是……他現在的力量?
就在他們出現的瞬間,整個殘破的神域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那些四處流竄的混亂法則,如同遇見君王的臣子,瞬間變得溫馴,乖巧地平復下來。那些猙獰的空間裂縫,其邊緣的毀滅性能量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撫平,竟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愈合。
漂浮在虛空中的一座座神陸碎片,無論大小,都停止了毫無規律的飄蕩。它們微微調整著角度,仿佛在對著一個方向……俯首。
神域,在朝拜它的新主宰。
“這……這是……”
遠處,一座尚算完整的神陸上,幾名神君正為了爭奪一塊神晶礦脈打得不可開交。突然間,他們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駭然地望向虛空。
他們感受到了。
一股至高無上、凌駕于萬道之上的意志,降臨了。
在這股意志面前,他們引以為傲的神力,就像是汪洋中的一滴水,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他們體內的法則神鏈在瘋狂顫抖,不是興奮,是恐懼!是臣服!
“是誰?”
“域主……不,比當初的域主大人更……更恐怖!”
“這股氣息……是混沌!是萬道之源!”
所有殘存于神域中的生靈,無論是在爭斗,在躲藏,還是在沉睡,此刻都被驚醒。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同一個方向,那個方向,站著一個黑衣青年,和他身邊的女子。
無數道目光,跨越了遙遠的空間,匯聚在楚然身上。
有驚疑,有貪婪,有恐懼,有審視。
楚然神情淡漠,對這些目光毫不在意。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方溪禾身上。他能感覺到,回歸神域後,她緊繃的身體放松了許多。這里的環境,至少比混沌源核邊上,對她“友好”億萬倍。
“看來,這里還有些不甘心的家伙。”楚然的目光隨意掃過虛空,仿佛穿透了層層阻礙,看到了那些躲藏在暗處的視線。
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在每一位神靈的耳邊響起。
話音剛落。
“狂妄!”
一聲雷鳴般的怒喝,自一片巨大的赤色大陸殘骸中炸響。
“竊取域主權柄的魔頭!竟敢還回到這里!”
轟隆!
那片赤色大陸光芒大放,一道道強橫的氣息沖天而起。為首的,是一名身披赤金戰甲,手持方天畫戟的老年神將。他須發皆張,雙目赤紅,神威凜凜,正是原域主的親衛統領,神將赤霄!
在他身後,數萬名同樣身著赤甲的神兵神將結成戰陣,煞氣沖霄,他們的氣息連成一片,引動了神域的殺伐法則,化作一頭猙獰的血色巨獸,在陣前咆哮。
“赤霄……”方溪禾眉頭微蹙,“他竟然還活著,還聚集了這麼多舊部。”
“我等乃域主親衛,職責所在,便是守護神域正統!”赤霄的聲音響徹寰宇,“魔頭楚然,你吞噬混沌源核,致使神域崩毀,罪該萬死!今日,我赤霄便率領神域最後的忠勇之士,為老域主復仇,為神域清理門戶!”
“為老域主復仇!清理門戶!”
數萬神將齊聲怒吼,聲震雲霄,那血色巨獸的形體更加凝實,散發出的威壓讓遠處圍觀的諸多神君都心驚肉跳。
“這赤霄是瘋了吧?”
一座漂浮的雲殿中,一名身著華服,眼波流轉,媚態天成的男子搖著折扇,輕聲自語。他正是天狐神君,以狡詐和審時度勢聞名。
“看不清形勢嗎?那男人……已經不是我們能對抗的存在了。整個神域都在向他臣服,赤霄這點人,螳臂當車啊。”
他身邊的一名侍女小聲問︰“神君,那我們……”
“看戲。”天狐神君嘴角翹起,“正好,讓這位赤霄將軍,替我們試試這位新主宰的深淺。他要是贏了,我們坐收漁利。他要是輸了……我們就知道該用什麼姿勢下跪了。”
另一邊,一些原本蠢蠢欲動,也想挑戰楚然權威的神靈,見到赤霄出頭,都暫時按捺下來,抱著和天狐神君類似的想法,準備坐山觀虎斗。
他們的信息還停留在“楚然與域主兩敗俱傷,最後僥幸吞噬源核”的層面上。在他們看來,楚然此刻必然是外強中干,否則何必等到現在才現身?說不定赤霄這含怒一擊,真能創造奇跡!
巨大的信息差,讓他們做出了致命的誤判。
面對赤霄的怒吼和滔天殺意,楚然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甚至沒有去看赤霄一眼,而是低頭對方溪禾柔聲說︰“這里有些吵,我們換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