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波愛修斯自出生以來度過的最糟糕的一天。
曾幾何時，他曾因為自己竊取了樂章的權限而沾沾自喜，甚至覺得，自己說不定也能以凡人之軀比肩神明。
不，他一直都認為自己已經做到了。
因為雷穆斯引以為豪的東西，現在也不過是他的玩具罷了。
樂章，他從拼湊到修改再到如今的熟練運用，花費了上千年！
他自問即便是雷穆斯，也不會比他更懂樂章。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自己更偉大的存在了！雷穆利亞的榮光必由他重現！
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象著，可以登上這座金色的舞台，向世人宣告雷穆利亞的歸來。
為此，他蟄伏上千年，等待著最好的時機，一切都是剛剛好，卡西奧多回來了，還帶來了兩個異邦人。
他迫不及待想要宣示自己的權力，想要彰顯自己的存在，然後，那個擁有著一雙異瞳的少女輕而易舉將他鎮壓了，毫無還手之力。
那一刻，波愛修斯整個人都是懵的。
樂章不是應該無所不能，無往不利嗎？為什麼自己在那個少女的手底下，竟然連一絲還手之力都沒有？
這不對。
被抓捕之後，波愛修斯痛定思痛，開始分析原因，首先想到的就是樂章本身，因為不是在王城，樂章的影響並不算太過劇烈。
一定是因為這樣。
再加上少女那明顯不對勁的實力，波愛修斯決定暫時隱忍，等到了王城就是自己的主場了。
于是，第二次試探也出結果了。
趴在地上的波愛修斯的腦子里只剩下了三個字不可能。
“我很喜歡某個朋友說過的那句話每個生靈的意志都值得尊重，就像海中的游魚，也會有自己的方向。”薩菲爾輕輕拍了拍旗袍下擺上不存在的灰塵，“但你所做的一切，讓我決定不去尊重你的意志。”
波愛修斯掙扎著抬起頭，卻視線模糊，看不清高處薩菲爾的面貌“你…異國的神明…這並非是你的戰爭，我與地上之人的仇怨也與你無關。
為什麼要阻礙我們的事業？”
“樂章…福波斯，本意是給這個國家的子民帶去福音，即便沒有那麼明顯的效果，一點祝福還是可以辦到的。
可…它在你的手中，卻只催生出了哀嚎，背棄了同胞的人，不值得原諒。”薩菲爾冷冷看著波愛修斯，語氣平和，並沒有太多情緒。
看著波愛修斯微微眯起的眸子，薩菲爾輕笑一聲“神明總是任性的，你還沒當上神明就這麼狂了，你讓我這個已經可以稱神的人情何以堪啊？
所以，我也決定憑借實力來一次小小的任性。不為卡西奧多，不為佩特莉可鎮的居民，也不為正義…”
說著，她伸出縴細的手指指向趴在地上的波愛修斯“就為了針對你一下。你不服嗎？”
“你！”波愛修斯氣壞了，“怎能如此不講道理！”
“道理？”薩菲爾踏空而行，一步三晃走下了高台，每走一步就說一句話，“生，從不講道理，沒有誰的出生可以經過自己的同意。
死，從不講道理，即便看到了死亡到來的征兆，也無人可以違抗。
時，從不講道理，每個人被平等地剝奪著時間，卻取回不了哪怕一秒。
空，從不講道理，她的入目所及，唯余對天理的維系…
而我…為何要與你，講道理？”
一步一步，她走到了波愛修斯的跟前，微微俯身，欣賞著他的石膏臉上露出的茫然與驚懼。
“你殺不死我的，我已和樂章融為一體，即便擊毀了我的肉身，但只要苦痛的海水仍在流動，只要仇恨的記憶尚未泯滅…
我的意志就不會消亡，我就仍然是整個現世的夢魘！”波愛修斯突然瘋狂大笑起來，“神明又如何？照樣無法徹底毀滅我！”
“自大又狼狽，囂張且怯懦。”薩菲爾搖了搖頭，給出了這樣的評價，“卡西奧多只是放逐了自己，就能像個獄卒一樣看守你這種犯人上千年…
你覺得，就你這點孱弱的實力，值得我去花心思毀滅？
本想留著你的舌頭去和被你殘害的亡魂道歉的，但現在看來，似乎用不著了。
你這樣的爛人根本不知道歉意為何物。
我雖然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正義的伙伴，但說實話，我和正義之神的關系還蠻不錯的，偶爾客串一把，也算是盡一盡朋友的義務。
比如，對罪有應得之人，施以審判。”
波愛修斯瘋狂掙扎，薩菲爾立刻感覺到了來自這片空間的波動，這是里是波愛修斯的樂章宮殿，也是由他的靈魂具象化所產生的空間。
雖然利用阿如對波愛修斯進行催眠讓薩菲爾得以暫時接管這里，但這片空間的本質依舊是波愛修斯靈魂的一部分，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
因此，一旦波愛修斯感覺到了生命受到了威脅，他就會開始掙扎，然後就會像普通人一樣，從噩夢中驚醒。
而現在，波愛修斯快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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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菲爾微微蹙眉，她看到了四處遍布的裂痕，依托于他人的靈魂空間建立的阿如夢境確實十分脆弱，只要對方察覺到自己在做夢，那麼這片夢境就失效了。
現在，波愛修斯正在醒來，意識到自己身處夢中的波愛修斯現在遭受到致命創傷也不會真的受傷，畢竟，對夢境主人的傷害想要生效，必須得在對方察覺到之前。
看著于自己眼前徐徐消散的波愛修斯，薩菲爾微微眯起眼楮“暗戳戳把我拉進來想要暗算我，然後發現不對就試圖跑路了嗎…果然是狡猾的妖鬼，斯庫拉沒說錯。”
等阿如徹底散去，薩菲爾轉頭看向四周，她並未離開波愛修斯的靈魂空間，看樣子這家伙是打算用這個辦法暫時困住她了。
這里地處王城，與福波斯的力量中心，黃金宮殿太過接近，波愛修斯的力量已經能夠直接干涉現世了。
薩菲爾能夠清晰地注意到，這里與現實的邊界正在變得模糊。
如果今天她沒來，放任波愛修斯繼續下去的話，或許還真的能讓對方掌握超越真實的力量，到時候，不好說是他把整個地上世界拉進來還是讓這方世界降臨現世。
這二者或許也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只是這個結果可能並沒有什麼人願意接受吧。
畢竟，以波愛修斯的狂想取代真實的世界，讓楓丹變成數千年前的樣子…
那畫面薩菲爾有點不敢想。
別人她不知道，那維萊特估計會第一時間殺過來讓他知道什麼叫潮水啊我已歸來。
波愛修斯，說白了就是個瘋子，還是個有點能耐的瘋子，這種人挺可怕的，因為他確實會做，也有能力去做一些給其他人帶來嚴重後果的事情。
這種不管別人死活的瘋勁兒，薩菲爾不喜歡。
雖然她也被評價為瘋子，但這個是源于薩菲爾更多時候是不顧自己死活的去和別人死磕，讓人覺得棘手無比，而非如波愛修斯這樣，不擇手段也不計後果。
“神明…”薩菲爾冷笑，“即便是神明，也無法超脫命運，毀滅既然是注定的結局，就不要妄圖反抗，這只會徒增笑料。”
波愛修斯或許覺得自己只要比肩神明或者成為神明就可以扭轉命運。
殊不知，神明也有神明的命運，這個定義從一開始就超脫了神明，但凡他深入想一想就能明白的。
雷穆利亞不是坎瑞亞，它，是有神的。
即便雷穆斯實力與其他執政相比都歸于羸弱和單薄，但他依舊是雷穆利亞的神。
雷穆斯都辦不到的事，波愛修斯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
只能說太過自負。
只看目前的情況，薩菲爾略微推測一下，就可以得出結論，按照波愛修斯如今的步調，不久之後，他能做到的也僅僅是將更多無辜的人拉入他所制造的噩夢之中，成為行尸走肉。
這麼一想，感覺更可悲了。
陪著一個瘋子去進行注定失敗的實驗？她寧可去找多托雷再給她來一刀，搞個切片出來研究。
想到這里，薩菲爾又想到了淵下宮開始施工的研究室，心思活絡了起來，波愛修斯的靈魂融入樂章，已經是不滅的了。
而這樣的波愛修斯還具備附身的能力，只要掌握了樂章，她就可以制造一個擁有著波愛修斯意識的生物出來。
剛好對龍蜥的基因提純實驗因為靈魂的關系卡在了瓶頸，將波愛修斯的靈魂填進去，殺掉以後再取出來，這對龍蜥來說也不是什麼無法接受的事。
畢竟從始至終都沒有龍蜥真正的受傷，被殺的從始至終都只有變成了龍蜥的波愛修斯而已。
而且這個波愛修斯還是可以重復利用的，還有比這更完美的實驗素體嗎？
多托雷一輩子都遇不到的極品素體讓薩菲爾趕上了，這就是天命啊。
不過，這些事都只是後話，現在首要的還是要從這里出去。
薩菲爾開始沉下心來仔細觀察四周的情況，試圖找到某個薄弱點一舉擊破，但，很快他就察覺到了波愛修斯謹慎的地方，這里的空間節點居然是時刻變化的，這個發現讓薩菲爾都忍不住微微變了神色。
波愛修斯這家伙…難不成是天才？
這種變動的節點是最適合用來應對蠻力破解的加固方式了。
嗯，就是針對薩菲爾的蠻力的那種。
一般人在察覺到這一點之後，就只能老老實實開始尋找變化規律，然後順著節奏一點一點破除，等真的解開謎團走出來，黃花菜都涼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暴力破解的路子被堵死了。
只可惜，這一招對薩菲爾，不起作用。
沒別的意思，就是因為實力差距過于懸殊，直接導致了即便是最為堅韌的地方也頂不住薩菲爾的兩招。
波愛修斯引以為傲的靈魂空間加密，就這樣被薩菲爾揮揮手徹底擊碎了。
當薩菲爾踏出靈魂空間，出現在黃金宮殿的時候，波愛修斯整個人都是茫然的，好在他速度夠快，在薩菲爾出現之前就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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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半人馬形態的魔像，薩菲爾面上不顯，心里還是有了那麼一絲的波瀾。
“真是糾纏不休…”波愛修斯雖然也有薩菲爾會很快出來的心理準備，但實際見到還是煩躁不已，“我們之間明明無冤無仇，為何苦苦相逼。”
“我說了，因為看你不爽啊。”薩菲爾攤手，笑得純良。
這話氣得波愛修斯幾欲吐血“再等等…所有人，都會在我的樂章中得到永恆的幸福…還差…一點點…”
“在動手之前，我還有個問題，卡西奧多和艾達呢？”薩菲爾從剛才趕時間就沒見到這倆人，心中有些在意，“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這關乎接下來你會經歷什麼。”
“我並未難為他們，只是驅逐了。”波愛修斯這麼說，薩菲爾微微點頭。
這個說法倒是可信的，如果真的被他抓住了，那麼波愛修斯完全可以嘗試著用兩人的性命相要挾來換取一線生機。
可他沒這麼做，估摸著也並非不願，而是做不到。
卡西奧多護著艾達撤離了，薩菲爾自然就可以放開手腳。
這麼想著，薩菲爾微微握緊拳頭，幽冥鎖鏈緩緩浮現出來。
波愛修斯立刻察覺到了這一切，舉起了左手中提琴一般的盾牌，似乎是打算一次作為防御，右手持劍，嚴陣以待，仿佛這把劍足以貫穿薩菲爾的一切手段。
看著他一板正經的樣子，薩菲爾微微勾起唇角，好久沒見到這麼普通又自信的存在了。
鎖鏈如潮水，源源不斷激射向了半人馬魔像，波愛修斯高舉盾牌，試圖與這股力量為敵，但顯然，在薩菲爾的力量碾壓之下，波愛修斯的一切掙扎都是徒勞的。
不消片刻，偌大的魔像就被鎖鏈貫穿，留下了好幾個猙獰的傷口，波愛修斯下意識想要運用力量修補傷口繼續作戰，卻感受到了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痛苦。
“這是…什麼…”那種痛苦讓他忍不住顫栗，心中不自覺產生了逃避情緒，不願面對。
薩菲爾見他如此迷茫，便為其解惑道“這是名為‘賜死’的詛咒。顧名思義，賜予你死亡的祝福。
其實，我並未全力催動這個能力，你現在感受到的，是鎖鏈自帶的效果。所以，你還能問出這個問題來。
否則，你已經死了。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哦，不然賜死蔓延開來的話，我也不知道會對福波斯造成什麼影響呢。”
听到這話，波愛修斯果然不動了，即便他已經清晰地預見到了自己的失敗，但，面臨死亡的威脅時，他還是會忍不住選擇妥協。
“嗯，乖的像一只小貓一樣。”薩菲爾輕笑著稱贊一句。
她開始思考要如何掌握福波斯，讓這股力量為自己所用。
突然，背後傳來了艾達的聲音“是薩菲爾大人！太好了，似乎趕上了。”
隨後是卡西奧多的聲音“你剛才不是還保證她不會有事的嗎，怎麼現在又心急火燎的？”
“相信和確認是兩回事，哎呀，這種感情你是不會懂的。”艾達沒心情和他斗嘴，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薩菲爾面前，仔細查看，仿佛是要確認她有沒有受傷一般。
被艾達這如同老媽子一般的目光看著，饒是薩菲爾也有點繃不住了“好了，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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