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沉重、古老、仿佛帶著萬載歲月塵埃的意念波動，如同洪鐘大呂，驟然從這片劍冢世界的最中心，那懸浮著軒轅劍的方向傳來！
瞬間覆蓋了兩人所在的空間，那聲音蒼老、干澀，如同兩塊粗糙的岩石摩擦，對于顧雲來說，都有些熟悉。
“是，老祖！”
姬瑤渾身一震，剛剛強行壓下的羞惱瞬間被敬畏取代。
她對著祭壇方向微微躬身行了一禮，同時俏臉之上染上一絲紅潤。
剛剛的一切是不是都被老祖看見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會誤會什麼。
再度直起身之時，她已徹底恢復了神瑤女帝的清冷與疏離，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失態從未發生過。
只是那雙冰魄般的眼眸深處，依舊有所隱藏。
她不再看顧雲，轉身，素白的裙裾劃過冰冷的空氣，朝著聖劍軒轅所在的方向而去，只留下一句听不出情緒的清冷話語︰“跟上。”
將一切變化盡收眼底，顧雲腦海之中回憶起當初金霓曾和自己的分享過的有關姬瑤的部分情報。
姬瑤的神脈非常特殊和神秘，從她聲名鵲起至今，的確與很多人有過交手，但是每一次都是非常干淨利落的使用劍術斬殺。
這也是先前天機閣巔峰榜為何只將之排在第十位的原因。
可是實際上，即便是如今已經成就半神之位的金霓還是對姬瑤非常的忌憚，其中有九成原因就是因為這條神秘的神脈。
“無論是什麼神脈，應該都能彌補我現在所缺。”
顧雲心中不免想到，他的成長之路也伴隨著掠奪和共享，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靈脈界正處危急存亡之秋，他所行之事便徹底無所顧忌。
當然，如果有更加溫和的手段，自然也可以。
看著姬瑤那看似平靜實則微微繃緊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看起來，可能有戲。
不再多言，顧雲也邁步跟上。
越靠近那軒轅古劍，空氣便愈發凝滯，無形壓力如同來自亙古洪荒的沉重意志，沉甸甸地壓迫著每一寸肌膚，擠壓著每一縷呼吸。
顧雲都能看見，那姬瑤身上漸漸滲出的細密汗珠，自頸側生成，隨後悄然滑入那素白衣裙之中。
將後背都打濕大片。
很顯然在這種環境中跋涉，對她而言，也並非易事。
顧雲緊隨其後，丹田內的神樹幼苗卻在這恐怖威壓下展現出前所未有的貪婪。
代表“玄黃”與“造化”的主干經脈迸發出灼熱神輝，如同饕餮巨口，瘋狂吞噬著這片空間中彌漫的、源自軒轅劍的洪荒氣息。
每吸一口，那幼苗便壯大一分，枝葉舒展間，竟隱隱將侵入骨髓的沉重壓力轉化為滋養自身的養分。
“啊這……”
顧雲有些尷尬，他嘗試著操控神樹幼苗食用一定要適度，但是卻被其拒絕，對方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瘋狂且恣意，忘乎所以。
周圍空氣之中的壓力逐漸減輕，這讓原本已經做好準備的姬瑤黛眉緊蹙。
眼見著距離軒轅劍的距離越來越近，身上的壓力反而愈發減輕了。
從來就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怎麼回事？難道是他？”
唯一的變數可能就是這個特殊的少年了，姬瑤好奇的轉過身去，結果就看見了顧雲尷尬且不失禮貌的笑容。
當然，在姬瑤眼中那就是陽光明媚，如薄光初曉，讓人心中仿佛有一絲暖流淌過。
她急忙轉了回來︰“這也太犯規了吧。”
她不明白。
為什麼自己只要一看見顧雲就會有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而看顧雲的表現，卻好像沒有這些影響。
真的好不公平。
然而實際上顧雲都快要尷尬死了。
這第一次來別人的地盤，就開始瘋狂的攫取好處，雖說他也不是什麼要臉的人，但是這麼做還是有些太過唐突。
如果之後惹得姬鴻前輩發怒，那就是一次性要面對姬家和覆天宗兩大強敵的局面了。
如今外有強敵環伺，內有不平作祟。
顧雲是真不想節外生枝。
“差不多就得了！！”
顧雲提醒開口，這一次他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丹田之中神樹幼苗竟然奇跡般地嗡鳴一聲，發出一聲詭異的嗚咽，在顧雲的腦海之中炸響。
將原本美滋滋熟睡其中的九尾妖帝甦九兒都給直接驚醒。
“什麼東西？！”
“顧雲你干什麼了？！”
顧雲也是一臉懵逼，那聲音很詭異，直沖神魂︰“九兒，你听懂了嗎？”
“什麼听沒听懂，就是一陣嗚嗚呀呀的聲音啊。”
甦九兒懶洋洋睜開雙眸，此刻她正化作一只白狐躺在顧雲神魂小人的懷中，這是她的專屬位置，沒有人能夠取代。
“這樣……”
顧雲心中思緒震動，甦九兒竟然沒有听懂對方的話語，難道說只有自己能懂？！
就在剛剛，他清楚明白的听到了那神樹幼苗說︰“要、還要……”
奶聲奶氣的聲音，讓顧雲都頗為驚訝，難不成這神樹幼苗也有自我意識不成？
難道是這軒轅劍散發出來的氣息帶給它的異變？
顧雲不敢確定，但他也放棄了原本想法，轉而放開所有控制，讓神樹幼苗能夠肆無忌憚開始吞噬空氣之中逸散的那些氣息。
不知走了多久。
周圍斷劍的密度變得稀疏，一片相對開闊的圓形區域出現。
由一種溫潤如玉、卻又透著金屬冷光的奇異材質鋪就，古老而繁復的紋路在其上蔓延流轉，散發著微弱卻極其堅韌的能量波動。
而在這片圓域的核心，枯坐著一道身影。
那人盤膝坐于溫潤玉地之上，背對著他們，身形枯槁，裹在一襲早已褪盡華彩、幾乎與周圍死寂灰暗融為一體的陳舊長袍之中。
顧雲和姬瑤相繼落下，微微拱手。
“見過姬鴻前輩！”
“見過老祖。”
听到兩人的聲音，那枯槁的背影緩緩轉過身來，顧雲的瞳孔驟然收縮。
此前在神虛陰洞，他也曾見過姬鴻前輩，那個時候的他雖然衰老，但還是精神矍鑠，氣息昌盛，舉手投足還有鎮壓一方的恢弘氣度。
然而此刻……
這張臉，幾乎被時間啃噬殆盡！
深刻的溝壑縱橫交錯，如同干涸龜裂的河床，深深嵌入松弛的皮肉之中，幾乎看不出原本的輪廓。
皮膚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色澤，緊緊包裹著嶙峋的顴骨與下頜，薄得透明，仿佛輕輕一踫就會碎裂。
那雙曾經深邃銳利、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眸，此刻深陷在青黑的眼窩里，渾濁不堪，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埃，黯淡無光，只余下一點微弱到隨時可能熄滅的生命余燼在其中搖曳。
“前輩你……”
顧雲想要上前，查看姬鴻的情況，卻被老者攔下。
“我知道你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手段，但是這些已經對我不起作用了。”
曾經在麒麟族，顧雲也拯救過壽元將近的麒麟老祖，因此姬鴻有這些情報並不奇怪。
但是他卻依舊不認為顧雲能夠拯救自己。
顧雲並未直接放棄，而是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了姬鴻身側︰“前輩，無論如何，先讓我看一看！”
說著，他已經搭上了姬鴻的手腕。
這一次不管是姬瑤還是姬鴻都沒有阻止他。
投桃報李的道理顧雲是懂得的，大恩不言謝，要用實際行動來證明。
只是這一次，他的面色出現從未出現的凝重之色。
姬鴻的氣機，不再沉凝厚重，枯朽到了極致。
如同深埋地底萬載的古木，內里早已被蛀空，只剩下一個勉強維持形狀的空殼。
絲絲縷縷難以言喻的、帶著混亂與毀滅意味的奇異氣息，如同附骨之蛆，從他軀殼的每一個毛孔、每一道皺紋深處艱難地逸散出來。
這哪里還是那位威震靈脈界的姬家老祖？！
分明是強行吊著最後一口氣的活尸！
見顧雲久久無言，姬鴻輕輕一笑︰“小娃子，我說過你不用看了吧？”
“一千二百九十六載，老頭子我也算是活到極限了，沒什麼好可惜的。”
他的聲音已經干澀到了極點。
“可是怎麼會，明明不久前，前輩你還……”
顧雲顫抖著說道。
“哈哈，強撐著罷了。”
“壽元已經將近，想著為靈脈界的未來再做些什麼，也就隨意出了一次手，你不必在意。”
“當然，和這個小丫頭也有點關系。”
姬鴻看向姬瑤，依舊是輕輕笑著。
姬瑤抿著唇，她現在後悔不已，如果事先知道因為這次出手會導致姬鴻壽命縮減，當初她可能不會強求姬鴻出手。
顧雲側身看了眼姬瑤，心中也不好受。
本以為只是輕描淡寫的一次出手，沒想到竟然是姬鴻騙了所有人。
“不用悲傷，我就算不出手，也已經活不過這一載了。”
“與其在這古地之中腐朽死去，不如最後再綻放一次光輝，我姬鴻當年也是翩翩少年郎啊！”
看向顧雲，他的眼眸閃爍著最後一次璀璨的光輝。
可顧雲卻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壽命枷鎖的恐怖，即便是達到了半神第八步，依舊無法避免的恐怖。
如果不將之打破，下一個會是誰？
會是月嬈嗎？！！
想起女帝那嬌嫩的俏顏，她現在尚且才一千零五百多歲，距離極限還有一百多年，可是時間依舊讓顧雲感覺到急迫。
該死的壽元枷鎖，限制了多少靈脈界之人登臨巔峰！
他已經嘗試過為姬鴻輸入生命之力、恢復之力、淨化之力、祝福之力。
所有能試的辦法他全都已經嘗試過，但是力量進入姬鴻身體之中就如同泥牛入海，徹底消失不見。
他和之前自己遇到的所有情況都不一樣，就好像一顆死亡之種將所有的生機全部吞沒！！
一切的一切都將劃歸虛無，仿佛……從未出現。
他本不該。
本不應該！
顧雲無力垂下了手，人力終有窮盡。
既然半神不行，那就成神，地神不行，那就真神，天神，乃至神王、神帝！！
重生以後。
顧雲的這條生命就已經不僅僅是他自己的了，而是那所有為他的成長助力的每一個貴人的！
他不想看到，千年之後，自己枯坐一人，看著每一個熟悉的人從自己的身邊離去。
“九兒……你會不會遇到這種情況？”
顧雲不安問道。
識海中小白狐無奈道︰“當然，我只是死了，不是沒有被壽命枷鎖困住了。”
“當然，夭兒和凝香她們兩個你可以不用擔心，她們已經是全新的個體了，所以不會因為我而受到影響。”
“之後的路，讓她們陪你一起走就好啦。”
“沒關系的……”
“有關系，關系很大。”
“還有多少年。”
“其實……”
“我問你還有多少年！！！”
顧雲厲聲喝問，聲音低沉仿佛野獸。
甦九兒面色一怔，收斂起玩世不恭的態度︰“你這又是何苦。”
“多少年？！”
“三年……”
甦九兒無奈道，聲音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顧雲心中一沉。
“這麼短？！！”
“所以讓你別問啊，當初和貪天魔帝分身大戰，我的神魂嚴重受損，要不是沉睡這麼多年，意外躲過一劫。”
“可能兩三百年前就已經徹底消亡了吧？”
“還好遇見了你，讓我最後時刻也還能看一看這個世界，不必在無盡枯寂之中死去，我已然心滿意足。”
“況且，不是還有三年嗎？”
“是的，還有三年。”
顧雲一字一頓重復，帶著難以言說的自信。
“我會改變這一切！”
顧雲眼眸微眯，看向姬鴻︰“敢問前輩，喚小輩前來，所為何事？”
對于這個老人，他有些歉疚，對方的狀態恐怕就是在旦夕之間。
現在的自己根本做不到什麼。
姬鴻輕笑一聲︰“我之身死，乃世間規律。”
“但姬家永世長存，還需後來者砥礪前行。”
說著他的目光看向姬瑤︰“瑤兒是現在我姬家最可能成為半神之人。”
“那些老東西腐朽的太久了，不能把姬家交給他們。”
“可瑤兒終究沒能成為半神，無法徹底掌控大局。”
“所以，我希望你……能給一定的幫助！”
“至于酬勞，你覺得這柄軒轅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