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林敘裹緊那件洗得發白的毛衣,在便利店冷櫃前駐足良久。
貨架上的三明治貼著 “臨期半價” 的標簽,霉斑在透明包裝下若隱若現,他最終抓起兩包泡面塞進購物籃 —— 這是他連續第三周的晚餐。
玻璃門外,泰晤士河的風卷著枯葉撲在他單薄的外套上,衣擺處露出的線頭在風中無助地飄搖,像極了他此刻搖搖欲墜的生活。
三個月前初到劍橋時的光景恍如隔世。
那時他住在顧允謙提供的獨棟公寓,書房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齊的草坪,教授們搶著邀請他參與尖端項目,實驗室里最先進的儀器任由他調配。
而現在,他蜷縮在城郊的地下室,牆壁上爬滿暗綠色的霉斑,老鼠在管道里竄動的聲響徹夜不休。
每當夜雨敲打著頭頂的通風口,他總會想起顧允謙掛斷電話前那句冰冷的警告︰“林博士,失去顧家的支持,你連劍橋的塵埃都算不上。”
實驗室的白熾燈刺得人眼楮生疼。林敘握著移液槍的手微微顫抖,試管里的藍色液體險些潑灑出來。
“林,這份數據誤差太大了。” 導師約翰遜教授皺著眉頭將實驗報告摔在桌上,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滿是嫌惡,“或許你該把更多精力放在兼職送外賣上。”
周圍傳來此起彼伏的嗤笑,幾個曾與他稱兄道弟的同學別過臉去,像是在躲避瘟疫。
他彎腰撿起散落的報告,指節擦過桌面的劃痕,那是去年他在這里發表重要論文時,興奮之下留下的印記。
深夜的洗衣房彌漫著廉價洗衣粉的刺鼻氣味。
林敘蹲在地上,將漏風的運動鞋塞進烘干機。隔壁機器里滾著教授們筆挺的西裝,羊絨大衣的光澤刺痛他的眼楮。
手機在褲兜里震動,是房東發來的催租短信︰“明天再不交租,就帶著你的破書滾蛋。”
他盯著屏幕上閃爍的光標,突然想起顧允希曾說他寫代碼時的樣子像在彈奏鋼琴。
那時他笑著反駁,現在卻連買一台二手電腦繼續研究的錢都沒有。
轉機出現在某個暴雨傾盆的黃昏。
林敘在中餐館洗盤子時,听見後廚兩個留學生談論生物科技創業比賽。
獎金五十萬英鎊的數字讓他握鋼絲球的手猛地收緊,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
他連夜冒雨跑回地下室,在漏水的屋檐下翻出被老鼠啃過的筆記本,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記錄著他被中斷的研究思路。
窗外的閃電照亮他發亮的眼楮,他抓起鉛筆開始演算,雨水順著衣領灌進後背,卻澆不滅他心中重新燃起的火焰。
為了報名參賽,他抵押了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
當鋪老板用放大鏡反復查看,最終扔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這破銅爛鐵,也就值這個價。”
林敘緊緊攥著錢沖進打印店,當裝訂好的參賽資料落在評委桌上時,他的襯衫袖口還沾著番茄醬 —— 那是今早送披薩時留下的印記。
初賽答辯那天,劍橋的禮堂座無虛席。
林敘站在聚光燈下,望著台下約翰遜教授嘲諷的冷笑,突然想起顧允希最喜歡的那句詩︰“我們仰望同一片天空,卻看著不同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闡述自己的基因編輯新理論,聲音起初有些顫抖,卻在說到關鍵處愈發堅定。
當大屏幕上的數據模型完美呈現,全場寂靜得能听見呼吸聲,他看見幾個教授摘下眼鏡擦拭鏡片 —— 那是他們被震撼時的習慣動作。
走出禮堂時,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手機在口袋里瘋狂震動,贊助商的合作邀約、實驗室的復職郵件蜂擁而至。
林敘卻只是盯著通訊錄里那個被鎖了三個月的號碼,手指懸在 “顧允希” 三個字上許久。
最終,他打開郵箱,將比賽獲獎的消息轉發給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地址,附言只有簡短的一句︰“希望劍橋的銀杏明年能開得更早一些。”
夜幕降臨,林敘站在地下室發霉的窗前,望著遠處學院的鐘樓。
寒風依舊刺骨,可他知道,這場與命運的博弈,他才剛剛取得第一回合的勝利。
而那些在泥沼中掙扎的日夜,那些被碾碎又重塑的尊嚴,終將成為他向顧家、向命運反擊的鋒利武器。
劍橋的晨霧還未散盡,林敘站在城郊的地下室門口,手中的行李箱輪子卡在破碎的石板縫里。
五十萬英鎊的獎金轉賬短信在手機屏幕上閃爍,映得他眼下的青黑愈發濃重。
街角面包店飄來烤焦的麥香,讓他想起連續三個月靠過期面包充饑的日子 —— 此刻若選擇換住處,只需一個電話,就能住進國王學院旁帶花園的公寓;
若投入創業,實驗室里那些因資金中斷而蒙塵的設備,似乎已在向他招手。
他蹲下身調整行李箱,指腹擦過箱體上被老鼠啃出的凹痕。三個月前蜷縮在發霉牆角寫代碼的場景突然清晰起來,約翰遜教授摔在桌上的實驗報告、顧允謙掛斷電話時冰冷的忙音,還有顧允希頸間那枚銀杏葉吊墜在記憶里晃成虛影。
創業需要人脈與資源,顧家只需一句話就能讓所有合作方退避三舍;
遷居新公寓不過是飲鴆止渴,當香檳重新擺滿酒櫃,那些在困境中萌發的靈感也會隨之腐爛。
“林先生,安娜女士在等您。” 黑色轎車的車窗降下,冷氣裹挾著雪松香撲面而來。
林敘將行李箱扔進後備箱,後視鏡里,地下室斑駁的紅磚牆漸漸縮小成一個點。
車內的真皮座椅柔軟得讓他脊椎發僵,這種久違的舒適感反而讓他警惕 —— 曾經他也是這樣陷在顧家提供的優渥里,直到被連根拔起。
新寰宇集團倫敦分部的落地窗外,泰晤士河泛著鐵灰色的光。安娜推過燙金咖啡杯,目光掃過林敘起球的毛衣袖口︰“林博士打算用這筆錢償還顧總的投資?”
她涂著酒紅色指甲油的手指輕點合約,“據我所知,應該是您近期最大的一筆收入來源吧?如果用在自己身上足夠解燃眉之急了。”
林敘轉動著陶瓷杯,杯沿的熱氣模糊了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三個月送披薩的經歷磨掉了他身上太多的稜角,倫敦的雨夜不會因為誰是劍橋博士就手下留情。
“麻煩幫我把獎金全額轉給顧總。” 他從背包掏出皺巴巴的筆記本,泛黃紙頁間夾著半片干枯的銀杏葉,“另外,替我帶句話︰債務兩清,但游戲才剛開始。”
安娜挑眉的瞬間,林敘已經起身。
他的目光掠過牆上顧允謙的巨幅照片,想起對方在電話里說 “你連劍橋的塵埃都算不上”。
走出大廈時,寒風卷著細雨撲在臉上,他卻笑了 —— 當他把獎金推回去的那一刻,就不再是被債務與恩情鎖住的傀儡。
這筆錢像枚硬幣,人們只看到 “償還” 和 “投資” 兩面,卻忽略了第三面︰它是斬斷枷鎖的刀,也是重新入局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