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希思羅機場的電子屏閃爍著藍白色冷光，林敘拖著行李箱。
冷氣裹挾著消毒水與皮革的氣味撲面而來，他在入境處排隊時，听見前方旅客用帶著卷舌音的英語交談，突然意識到自己已身處萬里之外。
接機的黑色轎車駛離機場，深秋的雨絲斜斜劃過車窗。司機全程沉默，車載香薰散發出雪松與杜松子的氣息，與顧允謙辦公室的味道如出一轍。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劍橋郡一棟維多利亞風格的聯排別墅前，爬滿常春藤的紅磚牆在路燈下泛著濕潤的光澤。
“林先生，這是您在劍橋期間的住所。” 司機遞過鑰匙，金屬牌上刻著精致的家族紋章，“二樓朝南的房間已收拾妥當。”
推開門，暖黃的壁燈自動亮起。
玄關處擺放著插滿藍鈴花的白瓷瓶，木質地板泛著溫潤的光澤。林敘拖著行李走上旋轉樓梯，皮鞋踏在厚實的波斯地毯上，幾乎沒有聲響。
二樓走廊盡頭的房間門虛掩著，他推開時，雪松混著薰衣草的香氣撲面而來。
巨大的落地窗正對著康河支流，河面上漂浮著幾艘木舟。房間里擺放著胡桃木書桌，台燈下壓著一張燙金卡片，是劍橋大學的歡迎信。
衣櫃里整齊掛著熨燙好的襯衫，連領帶夾都是純銀質地。
浴室的大理石台面擺著全套洗漱用品，標簽上印著他的名字縮寫。
“林先生，晚餐準備好了。” 溫柔的女聲從樓下傳來。林敘走下樓梯，看見廚房門口站著位銀發女士，她身著藏青色制服，圍裙上別著一枚小巧的胸針，“我是安娜，負責您在劍橋的飲食起居。
“顧先生交代過，要科學營養的對待您的一日三餐，明早會準備皮蛋瘦肉粥。”
林敘將行李箱放在客廳角落，注意到茶幾上擺著最新一期的《自然》雜志，翻開時，夾在其中的書簽飄落 —— 是枚印有劍橋校徽的金屬片。
“麻煩了。” 他沖安娜點點頭，目光掃過廚房操作台上的日程表，發現連他明天去實驗室的路線都已標注好。
夜雨漸大，敲打在彩繪玻璃窗上。林敘沖了個熱水澡，蒸騰的霧氣模糊了鏡面。
他換上睡衣走到窗邊，樓下的街道空無一人，路燈將雨滴照成金色的絲線。
打開行李箱，最底層的素描本還帶著出發前的余溫，夾在其中的銀杏葉書簽已徹底干枯。
次日清晨，安娜準備的早餐擺在雕花餐桌上。青花瓷碗里的粥冒著熱氣，搭配著幾碟精致的小菜。
“校車半小時後到。” 安娜遞來一份校園地圖，邊角處用紅筆圈出了重點建築，“您的導師是哈羅德?卡特教授，他的辦公室在卡文迪許實驗室三樓。”
林敘咬了口松軟的小籠包，窗外傳來校車的鳴笛聲。
他背上學生氣十足的書包，在玄關處拿起安娜準備的黑色雨傘。
出門時，晨霧還未散盡，街道兩旁的哥特式建築若隱若現，石板路上的積水倒映著教堂尖頂。
卡文迪許實驗室比想象中更宏偉，大理石台階上刻滿了歷代科學家的名字。
林敘在三樓找到導師辦公室，敲門時，听見里面傳來古典音樂的旋律。“請進！” 蒼老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牛津腔。
哈羅德?卡特教授坐在堆滿論文的書桌後，鏡片後的藍眼楮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林，歡迎來到劍橋。”
他起身與林敘握手，力道出乎意料地堅實，
“我看過你的研究成果，很有意思。不過在這里，我們要嘗試些更瘋狂的東西。”
教授推開落地窗，潮濕的空氣涌入房間。遠處傳來康河上的船歌，混著教堂的鐘聲。
林敘望著樓下三三兩兩走過的學生，突然意識到，這場被安排好的留學之旅，或許正是他破繭成蝶的開始。
而那些暗處的監視，不過是這場人生博弈中，最微不足道的注腳。
卡文迪許實驗室的白熾燈管發出細微嗡鳴，林敘將最後一組數據過玻璃幕牆，劍橋的暮色正將康河染成琥珀色。
他揉了揉發酸的手腕，這才發現實驗服口袋里的手機在震動 —— 是安娜發來的消息，銀杏葉圖標在屏幕上不停閃爍︰“林先生，晚餐準備好了。”
推開別墅雕花鐵門時，潮濕的常春藤氣息撲面而來。
安娜站在玄關，銀灰色卷發在壁燈下泛著柔和的光，托盤上靜靜躺著一部黑色手機。“顧先生讓我轉交給您。”
她的聲音像浸了蜂蜜的絲綢，
“內置的通訊軟件已錄入必要聯系人，包括導師、實驗室助理，以及……” 她頓了頓，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我。”
林敘接過手機，金屬外殼還帶著體溫。
解鎖界面跳出的通訊錄里，父母的號碼赫然缺失。
“如果需要聯系國內，” 安娜彎腰拾起他的牛津鞋，羊絨拖鞋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度，“您可以告訴我具體需求，我會安排加密專線。”
餐桌上的燭火輕輕搖曳，香煎鱈魚的香氣混著波爾多紅酒的酸澀。
林敘轉動著酒杯，看著杯壁上暗紅的酒淚︰“安娜女士在劍橋很久了？”
“二十年。” 她利落地撤下空盤，銀質餐具踫撞出清脆聲響，“最初是在顧先生的父親身邊服務，後來被調到……” 她突然噤聲，擦拭桌面的動作停頓半秒，“被調到這里。”
夜雨再次叩響彩繪玻璃窗，林敘躺在四柱大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繁復的石膏雕花。
新手機在床頭櫃幽幽發亮，鎖屏壁紙是劍橋大學的校徽。
他鬼使神差地按下撥號鍵，當意識到要撥打的是母親號碼時，自嘲地笑了 —— 通訊錄里根本沒有存。
凌晨三點，實驗室的應急燈突然亮起幽藍光芒。
林敘猛地驚醒，才發現自己趴在實驗台上睡著了。
手機屏幕顯示著未讀消息，安娜的頭像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已為您預約明早的校車，早餐準備了蝦仁腸粉。”
< 卡早已被收走，屏幕上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登機前︰“照顧好自己。”
—— 是顧允希發來的。
接下來的日子，這種窒息感如影隨形。
林敘發現自己的行程被精確到分鐘，連去圖書館借哪本書都在安娜的 “建議清單” 里。
某天在化學系走廊，他與同組的法國交換生聊起故鄉，安娜不知何時出現在轉角，微笑著提醒︰“林先生，十五分鐘後有線上課程。”
深秋的某個傍晚，林敘在康河畔散步。
河風卷起他的圍巾，林敘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突然想起顧允謙辦公室里那杯永遠冰冷的威士忌。
想想自己現在吃喝不愁卻沒有自由的日子，他突然笑出了聲，那笑聲充滿了苦澀眼角更是不受控制的酸澀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