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空只覺得腦中轟然一震，仿佛九天雷霆在靈台炸響，識海深處瞬間翻涌起無盡波瀾。
他睜大了眼，眼前卻一片混沌。
那一指帶來的道韻，如山洪決堤般傾注入他的識海，重塑著他的神魂，撕裂般的痛楚隨之而來，令他忍不住低吟出聲，渾身顫抖如篩糠。
可那道韻非但沒有止步，反而越行越深，如同一條無形的大道長河，穿透識海壁壘，將他整個意識拖拽入一片浩瀚無垠、既夢幻又真實的奇異空間之中。
那是因果之海。
在這一瞬，他仿佛被剝離了年幼稚嫩的凡體，神魂如一粒塵埃，沉浮于那浩渺的因果長河之上。
他看見萬千光影從四面八方流瀉而來，有古老僧人于廟宇中敲鐘誦經，有凡俗男女跪地祈願求子，有沙場戰將血染黃沙，只為報一飯之恩……
種種因果，如潮水般洶涌而至，不是他的回憶，卻又真切得仿佛親歷其中。
他親眼看到一名凡人少女前世為惡，今生卻為他人舍身捐軀，只為求得一絲心安。
又看到一位老僧閉關苦修三十載，只因昔日一念之差誤殺螻蟻，心懷悔意。
更有眾生沉淪于業海之中，冤冤相報，怨念難消，幾欲化為修羅鬼煞。
每一道光影都是一個故事，每一個故事背後都隱藏著一縷因果糾纏。
他如同一個旁觀者，被迫見證著眾生命運的編織與流轉。
他看到了佛陀在菩提樹下靜坐七日七夜，光明自心而出，照徹三千世界，令萬千生靈朝拜叩首。
卻也見到了佛陀涅盤之後，那眾僧之中有人爭名奪利，有人泣血修行，有人魔心暗生……善惡交織，如幻似真。
他又看到自己身披破舊僧衣，孤身走入尸山血海之地，手執念珠，一步一誦，腳下卻是無數亡魂張口哀嚎。
地獄紅蓮燃燒業火，冥河之上黑水翻騰，無盡咒怨灌入他耳中，仿佛要將他徹底吞噬。
“你為何來此？”
冥河之中有聲音低語︰“你只是個孩子，回去吧……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但淨空沒有退縮，他低頭合掌，輕聲念誦著從未學過卻熟悉無比的經文。
那是一段來自他神魂深處的回響，是許凌所賜道韻的本源所引發的古老記憶。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經，只知道，一字一句，都在洗滌他靈魂深處最黑暗的角落。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隨著經文念出，他的神魂開始從破碎中重組，一絲絲金光在識海中緩緩纏繞。
先是頭頂，一縷縷柔和的佛光自虛無中浮現，如晨曦初照，驅散混沌，繼而是四肢百骸，金光彌漫，宛若重塑神體，潔淨無垢。
識海之中，一尊模糊的金身佛影悄然升起，盤坐蓮台，慈目低垂。
那佛影非他，也非他所知的任何佛像，卻偏偏與他心意相合，如鏡照心魂，似為其心所化，念中所顯。
金色佛光如漣漪擴散，他的身體也開始隨之變化。
外界的他雙目緊閉，眉心之處隱隱有一道金色符印若隱若現，仿佛天地自然生成。
他背後虛空之中，竟緩緩浮現出一輪金色光輪，旋轉不息，正中央是一尊古老梵字，散發著令人心神澄淨的聖輝。
他的呼吸變得極為平穩，仿佛天地萬物的律動都與之契合。
他的身體明明未動，卻似與整片天地產生了微妙的共鳴，空氣中的塵埃也隨之律動，一種不可言說的氣機在他周身彌漫開來。
許凌站在他不遠處，目光漸漸凝重。
他原本不過隨手考驗點化，未曾想這小沙彌悟性如此之高，僅僅一個契機，便能融入道韻、觸及真意。
更難得的是，他的本心竟毫無雜念，如清泉般澄澈，這才使得那因果道韻不但沒有毀其神魂，反而成為他頓悟的根基。
許凌低聲喃喃︰“這小和尚……竟真是菩薩之種？”
此刻的淨空，已非先前那個年幼懵懂的小沙彌。
他仍舊年幼，卻已有大覺初啟之勢，神魂之中，那尊佛影漸凝漸實，與他靈台一體，似將永鎮其識海之內，成為護道真靈。
須臾之間，他的面容竟也浮現出一抹難得的莊嚴安詳之色，雖是孩童，卻有幾分高僧大德的韻味。
他靜坐不動，佛光自現，經文自響，天地間仿佛寂然一片，唯余那一縷大覺初啟的氣息在緩緩升騰。
他在頓悟。
真正的，頓悟。
許凌本想看看這小和尚會不會被壓垮，誰知他竟然在這等威能中短暫失控之後迅速穩定神魂，反而進入某種超凡的入定狀態。
他微微挑眉，眼中露出幾分意外之色。
“這小家伙，悟性還真是有些古怪。莫非這禪林聖地當真藏龍臥虎，連一個看雜事堂的小沙彌都是未來菩薩的苗子？”
他負手而立，身影漸隱，神念卻繼續留在林間，默默觀察這名出人意料的小沙彌，嘴角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你說你不想修佛，不想證果，可是佛不度你，魔也不放你啊。”
風起林動，一切歸于寂靜，只留下淨空盤膝而坐，身形靜止如山。
周圍佛光繚繞，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他一人，在與因果、與自身、與眾生同修共悟。
這一夜，禪林之中佛音縹緲，連古老的木魚聲都似乎節奏變化，傳來玄妙莫測的韻律。
無人知道，聖地中一位最不起眼的小沙彌，正在經歷他命運轉折的關鍵時刻。
許凌看著淨空小和尚陷入頓悟之境，神色略顯復雜，目光中既有欣慰，也藏著幾分羨慕。
這種狀態，可是尋常修士窮其一生也未必能企及的極致狀態。
那種靈魂被道韻洗滌，神念與大道呼應，心念所動皆化真理的頓悟，哪怕只持續片刻，便足以讓人踏出本質的一步，跳脫凡塵，登臨高階。
“果真是氣運逆天的小和尚啊……”他嘴角微挑，輕聲自語。
就算他許某人如今身懷系統外掛，自稱掛逼中的祖宗，也不敢拍胸脯保證說能輕易步入這樣的奇妙境界。
畢竟，那是需要機緣、心境、悟性、因果等諸般因素匯聚到極致的一瞬。
稍有偏差，便可能與之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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