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也是能亂說的？你弟弟還沒有談親事，你要是在外面也管不好嘴，壞了你弟弟的名聲，小心我撕爛你的嘴，打斷你的腿，將你趕出家門。”路夫郎听著不對勁，趕緊出聲訓斥。
“是我的不對，爹您別生氣。這話我當然不會在外面說，這里都是自己人，我才說得。”路子月趕緊討饒，見路夫郎面色和緩，又道，“爹，弟弟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你們是不是該為他尋摸個好人家了？這好女娘啊，要趁早下手，別到時候被人家搶走，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自覺掌握弟弟心思的路子月跟路夫郎說話時，又對著身邊的弟弟意有所指。
然後就見弟弟雪白的耳根更紅了。
路夫郎還不知道兒女之間的官司。
“這事用不著你操心，我和你娘會商量著來，必不讓你弟弟受了委屈，也一定遵從你弟弟的心意。”
兒女越來越大，路夫郎早就開始在京都名門里尋覓合適的人選。
只是挑來挑去都不滿意，他家兒女在京都數一數二的優秀，怎麼也不能簡簡單單隨隨便便的嫁娶，必定要尋摸到合心意的。
“別說你弟弟，你的年紀還長些，這次會試無論是好是壞，都要找個正君成親好好過日子。”路夫郎敲打敲打這個不定性的女兒，還以為自己小呢！
這下路子月安分了，她也不反對成婚，只是沒找到合心意的小公子。
這麼一對比，她還比不上弟弟，人家不聲不響就有了心上人。
要是別人，路子月一定有意見，若是好友溫黎，她一萬個支持。
好友不僅姿容出眾，人品好，沒有惡習，一心上進，學問更是一等一的，將來必定大有出息。
比那些靠家室徒有其表，風流成性的世家女娘好多了，她們除了家世樣樣比不上好友。
恰恰她娘最不看重家世，更看重其它品質，畢竟家世她們家還可以幫忙扶持上去，其它的沒有可就真難有了。
所以她看好好友，只要她跟弟弟都有意，一定能過娘和爹那一關。
用完膳後，小公子前一腳走出院子，後一腳路子月喝下杯中茶水告辭阿爹，腳步匆匆地追上後，又不緊不慢地跟著。
于是尚書府的抄手游廊上，有了這樣一副有趣的情景。
端莊秀雅的尚書府小公子在前面步履不停，迎風帶起的青色下擺翻飛似青蓮。
面上含笑的尚書府大小姐在後面步履悠悠，手上一路招風逗樹好不閑適。
兩人就這樣一路默不吭聲地走著，下人見著了趕緊行禮，又好奇地望著兩人的背影。
大小姐是不是又惹小公子不高興了，不然小公子好看的眉眼都沒了笑模樣。
有點見識的下人覺得小公子似乎不是不高興，小公子好看的眉眼雖沒有笑模樣，卻仿佛盛著春日里的碧波，風一吹就蕩漾開來。
不過這是主人家的事，他們只敢在心里想想，掌事的輕咳一聲，他們繼續老老實實的干活。
到了小公子居住的院落，路子月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
大咧咧落座在廳堂里的羅漢椅上，喝著下人送上來的茶水，明明剛吃完飯，又挑了一塊點心放到嘴里似模似樣的品評起來，“這糕點太甜有點膩味，口感不夠松軟，吃在喉嚨里面噎人。就算是弟弟院子中的點心，不是弟弟親手做得吃起來也是差強人意啊∼”
一聲啊故意拖長了腔調，怪聲怪氣，話中有話，意有所指，想引起小公子的注意。
只因小公子落座後，修長如玉的手指端起玉白的茶杯，一點一點啄著杯中的茶水，完全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可自家弟弟越是不跟往日一般回嘴，她就越清楚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越是想跟自家弟弟說道說道。
“還記得舉人宴後我送你的鼻煙壺嗎，馬車上不屑一顧，現在用得怎麼樣，是不是挺喜歡？”
“我跟你說，今日我那友人又送了我幾瓶親自調制的香膏。我已經試用過了比京都珍寶閣的還要滋潤，等下送點給爹爹，再送點給你，要不要？那可是我友人親手制作的，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路子月表面沾沾自喜又洋洋得意地說了一大堆，句句不離她那友人，其實暗地里悄摸摸地注意著他。
“你到底想怎樣？”小公子終于被她異樣的眼神盯得忍無可忍，抬起湛亮的眸子，略微羞惱地瞪著她。
弟弟終于理人，路子月反而慢悠悠地喝起茶來，這些年她在弟弟手上吃了不少虧，這次總算讓她抓住弟弟的小辮子。
等到小公子想要扭臉起身離開時，又慢悠悠道“我想怎麼樣，應該是我問你想怎麼樣吧！反正這里就我們兩個，有什麼想法不能跟阿姐說得？說不定阿姐還能幫上忙呢！”
不知道听到哪句話，小公子屁股又不離座了，嘴上卻道“我能有什麼想法，又有什麼需要你幫忙的？”
死鴨子嘴硬。
路子月暗道。
“真沒有？那我們還是說說我那友人的事，這事你正好能幫上忙。”果然她話說完，小公子的耳朵都快豎起來了，又偏偏裝作不在意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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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子月笑笑繼續往下說“爹給你準備的陪嫁里面不是有幾家香膏鋪子生意一直不好，我這友人有個不錯的香膏配方，但是在京都人生地不熟找不到合適的人合作，她自己又要考科舉不能拋頭露面去做生意，所有我們倆商量好了用家里的鋪子合作。”
“放心，我跟她說得是用爹的陪嫁鋪子，沒有說你的。”路子月有意強調，“不會牽扯你的名聲。”
“你既然答應人家用爹的鋪子，那就用爹的鋪子，怎麼會牽扯上我。”小公子樂意牽扯，但是听著阿姐的語氣，不想那麼如她的意輕易就範。
哪知路子月現在已經把著他的命脈，一點都不在意他怎麼說，“你要是不願意，那就用爹的鋪子。”
路子月拳掌相接，好像真下定了決心。
小公子抿抿唇，“我還沒出嫁，陪嫁鋪子還掛靠在爹爹名下，用爹爹和用我的沒什麼區別，要用就用吧！”
“那還是有區別的，畢竟那幾間爹爹已經打定主意給你做陪嫁，這是咱們心知肚明的事。”路子月還就點名說清楚，不讓他和稀泥，“將來要是賺錢了，也是進了你的腰包，你可要費點心神。”
小公子輕哼了一聲，算是應了。
路子月又道“要是因為經營不善辜負了方子沒掙錢，可就耽誤我那好友在京都買房娶夫郎，這可是耽誤人家一生的事情，你也不想耽誤人家一生吧！你也不能陪人家一生吧？”
瞧她說話又開始話里有話 ，小公子瞪了她一眼，瞪人的模樣都是清雅好看的。
“對了，我那好友親手做的香膏你還要不要？”路子月離開前，想起香膏，又轉過頭，著重強調好友和親手。
小公子不想如她的願，可又舍不得那親手做的香膏，最後生硬地輕語一聲，“既然要做香膏生意，我當然要先試用一下，心里有數。”
路子月看著明明非常想要，卻別扭又嘴硬的弟弟，哼笑一聲，好心的沒有再打趣他，“那就這麼說定了，待會兒讓秋景送過來。”
小公子微微撇著臉，掩了臉上的紅意，沒有應聲。
路子月走到自己院子的門口，又想起糕點的事情沒說，想想這事不方便讓秋景帶話。而且兩人還沒有什麼苗頭，暫時按下不說，等她撮和撮和，試探試探再說。
好友也不能白白吃了弟弟一腔心意做的點心，也免得萬一不成，自家弟弟反而越陷越深。
發現弟弟可能有意，她又想跟友人親上加親時，在好友面前一時腦熱做得承諾，現在想來還是有點不妥。路大小姐的腦子終于清醒點，準備穩妥行事，以免影響弟弟的名聲。
畢竟做生意的事情可以推脫到家里，弟弟親手做的點心就是經過她的手，還是有點過于親密。
哪曾想，她的腦子是清醒了，但是不耽誤她弟弟有意啊！
與友人一起寫完娘出得文章，休息吃茶點時，再嘗到弟弟的手藝，路子月突然不知說什麼好。
看著一口一個香甜的友人，她還有點說不出口的小嫉妒，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她弟弟就已經將人這麼放在心上了。
溫黎慢條斯理地吃下口中糕點，疑惑地看向拿著糕點眼神復雜的路子月。她是多吃了幾塊糕點，昨天又拿了一大盒，也不至于吃到路子月都嫌棄她吃得多吧？
想想回家後，那一盤盤精致的點心，能夠她吃上好幾天的分量。她其實真得沒那麼饞了，但是今日來又見著別具一格到她都有點新奇的點心，難免就貪了嘴。
話說回來是有點不好意思，連吃帶拿的，吃相有點不好看。
溫黎輕咳一聲將還剩幾塊糕點的盤子往她那邊推了推，反正她已經吃得差不多，家里面還有不少。
路子月心酸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既然是她承認的人，弟弟又這麼上心，他可不能成為其中的阻礙，將盤子直接放到了溫黎的手邊，“特意給你做的，喜歡就多吃點，也不枉費了心意。”
溫黎還以為她說家里的廚子，又見路子月眼里早沒了復雜，全是真誠，好像她不吃反而會很失望。
弄得溫黎有些糊涂，又有點感動，將剩下的點心都吃完，光吃完不行，人家特意準備，總得說點好听的話，更何況這點心確實不錯。
“昨晚你讓我帶回去的點心已經是花樣繁多，口味各具特色，沒想到今日又有不一樣的驚喜，子月實在費心，府上的廚子技藝也著實精湛，我真是口服不淺。”
“昨晚我讓你帶點心回去？”弟弟膽子真大，居然借著她的名義，一聲不響的私下送點心。
“對啊，難道子月不知道？”溫黎意識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
“怎麼，怎麼會，瞧我這記性，怎麼給忘了，你喜歡就好，喜歡就好。”路子月知道自己現在表現拙劣，肯定會引起友人的懷疑，可這事情關系到弟弟的名譽，他只能幫著遮掩。
昨天說是廚子，今天也不好貿然說是弟弟。而且一個未婚小公子特意給沒什麼關系的女娘送點心實在孟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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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兩人終成佳偶還好，要是不成對弟弟的名譽終究不好。
話還是暫時不說破好，最起碼還有余地。
溫黎又不是傻子，這不是明顯有問題嗎？
點心顯然不是路子月送的，路子月還幫著遮掩，這人不會是路家的長輩，因為長輩給晚輩送點心是慈愛友善的表現，沒有必要遮掩。
那就是牽連上她會受到影響的的人，還是路子月重要的人，那人還能借路子月的名聲送東西 ，溫黎能想到的就是尚書府唯一的小公子。
再細想想昨日和今日吃點心時，路子月細微的表情變化，那種微妙的驚訝到幾口後的確定，可能點心都不是尚書府的廚子做的。
畢竟廚子的手藝路子月天天吃沒必要有這樣的表情變化，溫黎差不多確定點心也是尚書府小公子做的。
根本經不住細細思量。
溫黎原先就懷疑小公子是任務對象，現在更想見一見人確定一下，可惜深宅男眷不是她能夠隨便見的，哪怕她和路子月關系不錯。
總不能爬牆吧，她是有點武藝在身，絕對不會被抓到，就怕不是她要找的人，偷窺對她極好的路子月的弟弟，太不道德。
關于要不要爬牆，溫黎搖擺不定。
溫黎突然的沉默，路子月心里也泛起了嘀咕，糟了糟了，友人一定是想通了。
但她也只能裝糊涂，“我娘應該下朝回來了，趁現在她還有空閑，我們拿著文章去讓我娘評改。”
一向怕娘的路子月主動要求找她娘請教學問。
欲蓋彌彰，掩耳盜鈴。
“好。”溫黎還不確定小公子是不是她要找的人，自然不會將事情拆穿，若是他還好，要不是，尚書府小公子對她有意她也不能應承，她跟路子月的關系也將因為這件事變得不再單純。
溫黎和路子月拿著自己寫得文章到達前院，書房的門關著，外面還有強壯的僕婦隔著段距離守著。
“我們來得不巧。”路尚書事務多挺正常，溫黎準備在外面等一會兒。
路子月沒那麼多顧忌，上前找僕婦詢問，“我娘和誰在里面？”
“回大小姐，是正夫。”僕婦行禮回道。
“我娘和我爹在里面應該一會兒就出來，我們在這邊等等。”路子月看著緊閉的書房門，不知道爹娘在里面說什麼重要話，不僅關著房門，還讓僕婦退遠點守著。
溫黎點點頭，她要想听里面在說什麼，完全可以嘗試去听，可這是人家夫妻聊天，要是听到點什麼就不好了，還是老老實實等著吧。
路子月站了一會兒嫌棄累，拉著溫黎一起到回廊邊坐下，又想讓小廝端了茶水點心來，被溫黎拒絕了，“要是被尚書大人知道我們來書房門口等著，還吃上了茶水點心，等下點評文章的時候更不會留情。”
路子月原想著院子里的事情，她們不說，她娘不會知道。可是好友這麼說，想著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她娘現在不知道，之後知道了，她也會被說道，訕訕的沒有再讓下人準備茶水點心。
兩人等了快一刻鐘，路子月已經靠著回廊柱子眯上眼楮，書房的門從里面打開來，走出一位端莊俊雅的夫郎，路子月這張厭世臉跟他爹長得真不像，完全沒有繼承她爹的優良基因。
溫黎和路子月迎了過去，溫黎給路夫郎行了禮，“晚輩溫黎拜見路正君。”
路夫郎不動聲色地將這位女兒口中的友人，妻主口中有前途有學問的學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確實品貌出眾，難怪能讓見慣京都世家女娘的妻主和女兒另眼相看，他咋一瞧見也被這皮相氣度驚艷到。
“不用多禮，子月常常跟我提溫女娘，早就想要見上一面，今日一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面。”路夫郎笑意溫和。
“子月謬贊了。”溫黎知道路子月喜歡和家里人夸她，一而再再而三被提起，溫黎終于有點不好意思。
女娘秀美的臉上染出一抹紅，更顯容色，路夫郎善意地笑了一聲，沒有再調侃，“子月你帶溫女娘進去見你娘吧，你娘現在正好有空閑指導你們學問 。
“溫女娘再會。”
直到路夫郎背影遠離，路子月拉著溫黎進了路尚書的書房，路尚書不知在思索什麼，等到她們近前站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們來了，把文章拿出來我給你們看看。”
兩人恭恭敬敬地將文章上交。
路尚書看完後，一一給了點評，路子月的文章被路尚書點的處處是漏洞。
溫黎的文章，路尚書沉吟後道“你這文章沉穩務實，哪哪都沒有問題，但是當今陛下更喜歡辭藻華麗歌功頌德，會試時你可以這麼寫，老臣們喜歡看，殿試時陛下喜歡看什麼，你就寫什麼。等你當官後，再將你的務實主張施展出來，千萬不要固執不願意低頭，也不要有什麼別的想法，做事圓滑些方能長久，才能有機會造福百姓。”
路尚書的話太直白，可謂是對溫黎剖心剖腹，真心傳遞經驗，溫黎驚愕後連忙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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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一次寫文章給路尚書看，老老實實的寫，路尚書這樣的人果然喜歡務實的文章。
至于女帝，看過省城的頹敗，再看京都虛假的繁華，就知道是個喜歡粉飾太平，喜好歌頌享受的人，她早已經有了殿試的方向。
現在得了路尚書的話，她更明白怎麼走下一步。
路尚書說完後又開始品讀溫黎的文章，她的文章實在得她喜歡，甚至從其中得到了不少啟示，里面的東西很有操作的空間，最終溫黎那篇文章被路尚書留下繼續推敲可行性。
“哪天要是我娘對我的文章也這麼愛不釋手，那我可就真出息了。”路子月想想剛剛的情景不禁感慨。
“繼續努力，會有這一天的。”溫黎心不在焉，又開始想怎麼樣合理的見見路子月的弟弟，不到萬不得已她真得不想爬牆。
路子月完全不知道身邊的友人在心里喪心病狂的打算爬她弟弟的牆，還在那喋喋不休地說著文章的事情。
溫黎照舊謝絕了路子月的留飯。
臨到大門時又照舊是那個僕婦送來一盒子點心，是早上她還回去的那個食盒。
她還不能不要，畢竟是借著路子月的名義送得，沒理由不收，要是不收，不就明明白白說她知道不是路子月送得，她現在只能裝糊涂。
不過她還是拉住僕婦讓她傳話，“我剛剛忘了跟你們家大小姐說，這兩天的糕點有點多，我怕吃不完浪費，接下來暫時不用幫我準備。”
不僅怕不是他，將來辜負了心意，還有天天送就算她一家三口人吃都吃不完，點心又不能當飯吃。
僕婦只是跑路送糕點的，得了溫黎的話完全沒有多想。
回去後老老實實將溫黎的話帶給上一層的掌事，這僕婦是外面干粗活的，見是院子里面的掌事傳話送點心就真當是路子月的吩咐，一點沒有多想。
小廝春景從信任的掌事那得到了溫黎的話，趕緊回去回小公子。
一邊在心里吐槽這溫女娘真是不知道好歹，他們小公子親手做的點心她還嫌棄多，吃不完供著不就是了，最重要的是那份心意。
心疼自家公子真心錯付，完全沒想過從他們這邊看是瞞著人家送的，按理人家不知道東西是他家小公子做的，不明白小公子心意也正常。
只能說不管溫黎知不知道心意只要拒絕，在忠僕那都是辜負了自家小公子。
撫琴的動作戛然而止，小公子的心情很不好。
先是爹爹說女帝打算給成年皇女選夫侍，再是中意的女娘似乎意識到他的心思，有意疏遠。
沒有一件順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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