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楊辰這平靜又淡然的話,賀勇剛心里大為光火的同時,也有了一絲害怕。
楊辰有這個權力沒有,當然有。
能不能這樣做呢,當然也可以。
既然我管不住你們,就把你們徹底關停,真出了事,你們就是違法生產,跟我沒有多大關系。
至于你們的生產生活問題,跟我頭上的烏紗帽比起來,一點都不重要,沒錢花沒飯吃,跟我又有什麼關系,自己想辦法去。
這是一種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管理方式,雖然極端,但當過主要領導的都知道,有的時候還真的就得這麼做。
賀勇剛知道楊辰不是那種愣頭青,遇事不考慮一點後果,反而是這個年齡帶少有的沉著冷靜,但越是這樣,越怕楊辰會這麼做,苦澀地笑了下說道︰“楊老弟,全縣這麼多人指著這個吃飯呢,咱們當父母官,總不能一點不考慮吧。”
“听說開礦挺賺錢的,三個月不干應該也餓不死。”楊辰卻是半點不肯吐口。
听了這話賀勇剛都想破口大罵,敢情不是你的生意,隨隨便便就讓人停三個月,少賺多少錢。
而且停三個月,客戶可能沒有了,工人可能沒有了,跑運輸的也不可能等你三個月呀。
都是貸款買的車,全家老老少少指著這個吃飯呢。
賀勇剛正要再勸,突然一想,楊辰本來沒打算這樣呀,他都出了方案了,是準備嚴加管理,沒有要全部關停的意思。
剛才那個只是他提出有這個可能,拿這個來嚇唬自己呢,結果自己關心則亂,竟然跟他掰扯起來。
他要真打算全部關停,早動手了。
等他醒悟過來,也明白了楊辰這是打著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主意,他這麼一提,自己還怎麼勸他放棄實施這個方案呢。
賀勇剛沒想到,人家就簡單地用了一招,自己就差點迷昏了頭。
于是緩了口氣說道︰“楊老弟,我知道你不會這樣做的,但是你那個方案也太嚴厲了,老弟,你剛來不知道情況,咱們縣的礦場雖然多,也大小不一,情況復雜,但都是淺表礦,從來沒有發生過大的事故,這個你可以放心,真沒必要這樣,你發個通知,讓大家注意點,沒有人敢不當回事,就是你不要求,誰也不願意自己礦上出事。”
賀勇剛沒有說的是,確實沒有出過大的事故,最多塌陷砸死里面幾個人,有的時候一看難度大了,連救都不用救,直接賠錢就行。
他的態度緩和了,楊辰也跟著放平了語氣︰“賀書記,你說的這個我承認,但是我不敢冒這個險。”
“我前途遠大,韓縣長也未來可期,我們兩個都不會去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出台這個方案,一來是嚴格要求,同時也是減輕自身責任,而且這個方案主要針對的政府部門,並沒有直接對礦出手,你也沒必要太過于擔心。”
賀勇剛忍了口氣,說是這樣說的,但你都嚴格要求下面的單位和干部了,又是處分又是追責的,他們肯定要把壓力傳遞到礦上。
他還能不知道這些干部的德性,吃拿卡要索賄勒索的時候,比什麼都狠,但要讓他們幫忙承擔責任時,比什麼都撇的清,唯恐沾染上一點。
別說楊辰弄了這麼一個嚴厲無比的方案,就是沒有這個方案壓著,他們也會把責任傳遞下來。
賀勇剛只好嘆了口氣說道︰“楊老弟,我給你說半天好話了,也不要求你別的,就讓抬抬手、松一松,說起來這些礦場都是您轄區的產業,不管停了關了,遭損失的都是定山縣的百姓,跟我有多大關系。”
楊辰心說,跟你沒關系,你態度這麼低下跟我扯半天干什麼。
但嘴上不能這麼說,楊辰停頓一下說道︰“楊書記,你也是當過縣委書記的人,你也知道一個官員需要的是什麼。”
“你說這些跟采礦有關的產業對縣里有貢獻沒有,有,但有多大?”
“政治價值方面,你說貢獻了多少產值,看數字是不少,但實際隱瞞了多少,賀書記想必你心里有數,估計最多三分之一。”
“經濟價值方面,繳了多少稅?賀書記你想必比我更清楚,大多數都是偷偷開采不繳稅吧,最多給村里或鄉里繳個承包費或管理費,縣里才拿了多少?”
“民生價值方面,這個我承認,縣里很多產業都與其息息相關,但也僅限于此,除此之外,毫無價值,安全隱患,破壞環境,還導致了很多貪污腐敗,我會對這個產業有好感嗎?一點都沒有。”
“我給你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就咱們那條路,因為拉礦的大車在上面超載和暴力行駛,把路毀成什麼樣子,縣里連修路的錢都沒有,我還得求爺爺告奶奶去上面化緣,他們貢獻那點錢連路都不夠修。”
面對楊辰的質問,賀勇剛半天沒有說話,楊辰說的對不對,對,這錢都被他們裝進自己腰包了。
擺在明面上的礦,最多也就三分之一的規模,剩下的幾乎都是偷偷開采,特別是那幾個富礦和產焦煤、無煙煤等高價值品種的礦,都是處于隱身狀態。
暴力開采,破壞式開采,只要礦一采完或沒有價值,立刻把礦毀掉,根本不考慮什麼環境。
現在楊辰這麼說,也確實是實情,眼見得楊辰油鹽不進,賀勇剛只好拿出最後的手段︰“楊老弟,稍微的松松手,讓大家能過就行,有什麼條件你說,三五百萬的都沒問題,你只要說個數字,我保證不打折扣。”
既然楊辰張口閉口沒有給縣里做貢獻,那就只能拿錢上了。
楊辰用鼻子哼了一聲︰“賀書記,這點錢你也好意思提,以為誰沒有見過錢。”
賀勇剛心里反而放松下來,看來是有戲,于是很干脆地說道︰“楊老弟,你說個數字。”
楊辰也不跟他們客氣︰“至少五千萬,多多益善。”
半天了,電話那頭遲遲沒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