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風指尖夾著的煙已經燃到了盡頭，燙得他猛一哆嗦才回過神，隨手將煙蒂按進滿是煙蒂的水晶煙灰缸里，發出“滋”的輕響。他抬眼掃過對面的史萬魁，這人正眉頭緊鎖地盯著面前的作戰地圖，指節因為用力敲擊桌面而泛白；旁邊的孫猛則顯得有些坐立難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槍套，喉結滾動著像是有話要說。
“已經兩個小時了，”唐風開口時，嗓音帶著長時間沉默後的沙啞，“情況就擺在這兒——這三個月光是應付王家和李家的聯合反撲，咱們的彈藥庫就空了三成。”他頓了頓，伸手從桌角撈過一份報表，“你們自己看，狙擊步槍子彈消耗了七百發，榴彈發射器用掉了十九枚，連最基礎的手槍子彈都見底了。”
唐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所以下一步計劃只有一個——讓司徒一回去，從總部再運一批武器過來。”
史萬魁猛地抬頭︰“再多運？這已經是今年第四批了。總部那邊……”
“總部那邊不會有意見。”唐風打斷他，語氣篤定，“用不了的武器，咱們可以賣給上官如。”
提到上官如，孫猛忍不住嗤笑一聲︰“那女人給的價格低得像打發要飯的，每次交易都得討價還價半天，最後賺的那點錢還不夠咱們來回的運費。”
“但咱們不虧。”唐風指尖在桌面上畫了個圈，“一來，上官如背後是龍國軍方，賣她個人情，以後在龍國行事總能多個照應；二來，這些武器留在手里也是積灰，換成現銀能給弟兄們發餉，還能給總部交差，何樂而不為？”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狡黠，“何況，咱們現在是在龍國境內跟這些家族死磕，多備點彈藥天經地義。國外那些勢力就算看不順眼，也挑不出錯處——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咱們被人滅了吧？”
史萬魁琢磨了片刻，緩緩點頭︰“你說得對。只要武器是運到龍國戰場的，他們就沒理由指手畫腳。真要是多到用不完，賣給龍國也是順理成章，畢竟誰也不會跟錢過不去。”
“就這麼定了。”唐風站起身，將文件歸攏到一起，“史萬魁負責清點現有庫存，列一份詳細的清單給司徒一；孫猛安排人手清剿周邊的眼線，確保運輸路線安全。三天後，司徒一出發。”
兩人齊聲應下，收拾好東西轉身離開。厚重的木門“ 噠”一聲合上，會議室里只剩下唐風，以及剛走到門口又折返回來的司徒一。
司徒一雙手插在褲袋里，腳尖在地面上蹭來蹭去，平日里的機靈勁兒蕩然無存，臉上帶著點欲言又止的窘迫。
“還有事？”唐風重新坐下，給自己倒了杯冷茶。
司徒一咽了口唾沫，聲音壓得極低︰“大哥，我再回去運武器……鳳凰她……她不會真把我給辦了吧？”
唐風挑眉︰“她為什麼要幫你？”
“這一年咱們運了四批武器，結果就端了一個林家，還是個沒什麼根基的小家族。”司徒一苦著臉，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起，“鳳凰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在總部開會，就因為情報部門晚了半小時交報告，她直接把咖啡潑人臉上了。咱們這戰績……她不得罵死我？”
“你怕她？”唐風嗤笑一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咱們運武器是為了跟這些家族打持久戰，又不是過家家。真要是急功近利，早就被他們聯合起來吞了。再說，用不完的武器換成了錢，總部的賬目上好看，她憑什麼不高興？”
“可她對你的怨氣大著呢。”司徒一急得抓了抓頭發，“上次視頻會議，她盯著你看了足足三分鐘，那眼神跟淬了冰似的。我怕她把對你的火全撒我身上，到時候給我按個‘辦事不力’的罪名，我可扛不住。”他搓著手，語氣帶著點懇求，“要不……你給她打個電話解釋解釋？”
“滾蛋！”唐風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茶水濺出了幾滴，“我打電話？那挨罵的不就成我了？”他瞪了司徒一一眼，眼底卻沒什麼火氣，“她要是真敢找你麻煩，你就說武器是我讓運的，天大的事我擔著。”
司徒一還是沒底氣︰“可她……”
“沒什麼可是的。”唐風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天後準時出發，路上注意安全。要是連這點事都辦不好，不用鳳凰動手，我先扒了你的皮。”
司徒一看著唐風轉身離去的背影，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窗外的月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照進來，在地面上投下一道道細長的影子，像極了總部那座哥特式建築里永遠吹不散的陰雲。他摸了摸鼻子，心里把鳳凰的祖宗十八代念叨了一遍，才磨磨蹭蹭地走出會議室。
走廊里的燈光昏黃，司徒一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會議室里，唐風重新坐回原位，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他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復雜的笑——鳳凰的脾氣他當然知道，可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會議室里的空氣還殘留著煙草和緊張交織的氣息，唐風站起身，手掌重重落在司徒一的肩膀上，指腹碾過對方肩甲處磨出的舊繭。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被雲層遮了大半，只在他稜角分明的側臉投下幾道深淺不一的陰影。
“大戰眨眼就要來了。”他的聲音比剛才在會議桌上沉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那些高層家族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們在龍國的生意鋪開——你當他們拼死護住的那些礦場、碼頭、金融公司是擺設？那是他們的根，是幾百年攢下的基業。”
司徒一的肩膀下意識繃緊了。他知道唐風說的是實話，前陣子城南那塊地皮競標，他們組織旗下的公司不過是稍微抬了抬價，李家當天晚上就派人燒了他們的臨時辦事處，若不是孫猛反應快，怕是要折損好幾個弟兄。
“咱們生意要是真的壓過他們，”唐風的指尖微微用力，“官方那邊的話語權、明面上的商業版圖、暗地里的武力威懾……到時候就是全方位壓制。你覺得那些眼楮長在頭頂上的老家伙能忍？”
司徒一喉結滾了滾，沒接話。他想起上個月在酒會上見到的趙家老爺子，那老頭端著酒杯笑得和藹，眼神里的陰鷙卻像淬了毒的冰錐，盯得人後頸發毛。
“所以這批武器必須運到位。”唐風松開手，轉身走到窗邊，望著遠處城區零星的燈火，“別以為倉庫里還有存貨就穩了。真打起來，子彈跟不要錢似的飛，上次王家反撲，光是守那棟寫字樓就耗掉了兩箱手雷，誰知道下次會不會更狠？”他側過臉，目光銳利如刀，“你這趟去，必須快去快回，耽誤不得。”
“大哥你就是不說，我也得鉚足了勁往回趕啊。”司徒一苦笑著撓撓頭，額前的碎發被揉得亂糟糟，“我可不想回去撞見鳳凰，那姑奶奶現在看誰都像看仇人，指不定就把我當出氣筒了。”
他想起給鳳凰起外號的那天，還是在總部的射擊場。當時那女人因為訓練強度的事跟教官吵得面紅耳赤，最後直接拎著槍把靶子打了個稀巴爛，火紅的長發隨著動作甩動，活像只炸毛的火鳳凰。“沾火就著”這四個字，真是再貼切不過。
可這次不一樣。司徒一心里門兒清，鳳凰的火氣一半是沖著他們辦事效率低，另一半……怕是沖著唐風。誰能想到，一向把“女人是麻煩”掛在嘴邊的唐風，居然在龍國定了親？消息傳回總部那天，據說鳳凰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生生捏碎了一個紫砂茶杯。
“尤其是這次商業上贏了李家，”司徒一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小心翼翼，“還是大嫂……呃，是大哥的未婚妻打贏的。她的本事確實沒話說，可那筆啟動資金，是大哥你跟鳳凰開口要的啊。”
他至今還記得鳳凰在視頻里的樣子，明明眼底都快噴出火了，卻還是咬著牙批了款，末了只丟下一句“要是打不贏，你們都別回來”。那股子壓著怒火的勁兒，看得他都替唐風捏把汗。
“她為了大局忍了，不代表心里不憋屈。”司徒一嘆了口氣，“這次回去，她要是看見我，保準先劈頭蓋臉罵一頓，再听我匯報正事。”
“你怎麼這麼膽小？”唐風挑眉，語氣里帶著點不屑，可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她沖你發火，你不會跑？總部佔地多大，難道她還能追著你罵不成？”
“大哥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司徒一急了，往前湊了兩步，“總部再大，軍火庫的批條得她簽字啊！武器清單、運輸路線、護航人手……哪一樣離得開她？我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遲早得去她辦公室報到。”他苦著臉，活像要去上刑場，“她可是繞不開的坎兒啊。”
唐風被他說得一噎，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茶水的苦澀順著喉嚨往下滑。他沉默了幾秒，大手一揮︰“行了行了，她要是真敢罵你，你就把事兒全推我身上。就說都是我讓你干的，跟你沒關系。”
“哼，推給你有什麼用？”司徒一翻了個白眼，語氣里滿是吐槽，“你倒是回總部啊！這兩年你回過幾次？手指頭都數得過來！還不是怕鳳凰念叨你，把所有麻煩都丟給我們這些跑腿的？”他越說越覺得委屈，“合著挨罵的時候，你就想起兄弟們了？”
“開什麼玩笑！”唐風猛地拍了下桌子，聲音陡然拔高，臉上卻帶著點不自然的紅，“我不回總部，是因為龍國的事更重要！我能怕鳳凰？我可是組織的頭領！”
他梗著脖子，一副“你敢質疑我”的傲嬌模樣，可眼神卻有點飄，沒敢直視司徒一。見對方還想說什麼，趕緊揮手︰“行了趕緊走，別在這兒磨磨蹭蹭的，耽誤事。”
司徒一看著他那副明顯底氣不足的樣子，心里偷偷樂了，嘴上卻應著“知道了”，轉身往門口走。他哪能不知道，唐風不是怕鳳凰罵，是心里有愧。當年在亞馬遜雨林，若不是鳳凰拖著中彈的腿把他從沼澤里拽出來，哪有現在的唐風？更別說這些年，鳳凰為組織操的心，不比任何人少。
如今他定了親，對著那位全心全意為他的鳳凰，總歸是有些別扭的。這兩年躲著不回總部，怕是也有這層原因。
司徒一拉開門，冷不防差點撞上外面的三個人。孫猛、史萬魁、諸葛祥雲正貼著門板，腦袋湊在一起，听見開門聲嚇得一哆嗦，跟受驚的兔子似的彈開。
“我就知道你們三個混蛋在偷听！”司徒一沒好氣地瞪著他們。
“切，誰稀得听你那點破事。”孫猛梗著脖子嘴硬，眼神卻有點閃躲，“不就是怕回總部被鳳凰罵嗎？用得著听？腳趾頭都能猜到。”
“就是。”史萬魁跟著幫腔，還不忘損一句，“她罵你，你不會找楊瘋子？那老頭最疼你，只要他點頭，鳳凰就算不樂意，也不會多說什麼。你啊，就是笨。”
“你們倆有本事你們去！”司徒一被戳中痛處，狠狠瞪了他們一眼，“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東西！”他懶得跟這倆人斗嘴，轉身進了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上，映出他略顯疲憊的臉。嘴上抱怨歸抱怨，心里卻跟明鏡似的。這次運輸任務有多重要，他比誰都清楚。剛才在會議室里，史萬魁列出的傷亡名單還擺在桌上，那些都是因為彈藥接濟不上，硬生生拼著命才守住陣地的弟兄。
若是這次再出岔子，真因為武器不夠讓兄弟們白白送命……司徒一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堅定。他得趕緊收拾東西，連夜出發，爭取用最快的速度把武器運回來。